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爲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爲?”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爲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爲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有便佞,損矣。”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爲下矣。”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論語》·季氏篇
譯文:
季氏打算攻打顓臾,冉有和季路去見孔子,說:“季氏要對顓臾動用兵。”孔子說:“冉有,這不就是你的過錯嗎?顓臾以前是先王任命爲東蒙山的祭祀主管,而且在我們國家疆域之內,是國家的重要臣屬,爲什麼要攻打它呢?”冉有回答:“老師想要這樣做,我們這兩位臣子都不願意。”孔子說:“冉有,周任曾說過:‘有能力就擔任相應的職位,沒能力就不要去擔任。’如果國家危險了卻不去扶持,跌倒了卻不去扶起,那麼還用那個當‘相’的人幹什麼呢?而且你剛纔的說法也錯了。老虎和犀牛從籠子裏跑出來,龜甲和玉器在匣子裏被毀了,這該歸責於誰呢?”冉有說:“現在顓臾地勢堅固,又靠近費地,如果現在不佔領它,將來子孫一定會有麻煩。”孔子說:“冉有,君子最痛恨的是明明想要做某事,卻找藉口來掩飾。我聽說,對國家有治理能力的人,不怕財產少,只怕分配不公;不怕貧窮,只怕社會不安。只要分配公平,就無貧窮;社會和諧,就人不孤單;社會安定,就無傾覆之憂。如果能做到這些,那麼遠方的國家不歸服,就用禮樂文化去感化他們,讓他們來歸附;一旦他們來了,就讓他們安居樂業。現在你們冉有和求輔佐季孫,遠方的國家不歸附,卻不能帶來;國家分裂離散,又無力守護,反而在國境之內策劃使用武力。我擔心季孫的憂慮,不在於顓臾,而在於自家內部——也就是在自家大門之內。”
孔子說:“如果天下有道,禮樂征伐就由天子決定;如果天下無道,就由諸侯決定。如果由諸侯決定,大約十年內纔會失傳;如果由大夫決定,大約五代就會失傳;如果由卿大夫的家臣掌握國家大權,大約三代就會失傳。天下有道,國家政事就不在大夫手裏;天下有道,老百姓也就不會議論政事。”
孔子說:“國家的俸祿已經離開公室五代了,權力落到大夫手中四代了,所以三桓家族的後代已經衰弱了。”
孔子說:“有益的朋友有三種,有害的朋友也有三種。與正直的人交朋友,與誠信的人交朋友,與見多識廣的人交朋友,是有益的;與巧言諂媚、善於奉承、說話油滑的人交朋友,是有害的。”
孔子說:“有益的愛好有三種,有害的愛好也有三種。喜歡遵守禮節和音樂、喜歡讚美他人的善行、喜歡結交賢能的朋友,是有益的;喜歡驕奢享樂、喜歡遊手好閒、喜歡奢侈宴飲,是有害的。”
孔子說:“侍奉君子要避免三種過失:還沒到該說的時候就急着發言,叫做急躁;到了該說的時候卻不說,叫做隱瞞;還沒看清對方臉色就貿然說話,叫做盲說。”
孔子說:“君子有三種戒律:年輕時,血氣尚未穩定,要警惕色慾;到了壯年,血氣旺盛,要警惕爭鬥;年老時,血氣衰弱,要警惕貪婪。”
孔子說:“君子有三種敬畏:敬畏天命,敬畏有德之人的權威,敬畏聖賢的話。小人不知道天命,不懂敬畏,輕視有德者,輕侮聖賢的教誨。”
孔子說:“生來就懂得道理的人是最高境界,通過學習而懂得道理的次一等,遇到困境纔去學習的又次一等;如果遇到困境仍不學習,那這種人就是最卑下的了。”
孔子說:“君子有九種思考:看的時候要思考是否看得清楚,聽的時候要思考是否聽得明白,面色要溫和,外貌要恭敬,說話要誠實,做事要嚴肅,有疑問要多問,生氣的時候要思考後果,看到利益時要思考是否符合道義。”
孔子說:“見到善行,就彷彿趕不上,見到不善,就宛如觸到滾燙的開水一樣;我見過這樣的人,也聽到過這樣的話。隱居以實現自己的志向,踐行道義來實現自己的理想;我聽見過這樣的話,卻還沒親眼見過這樣的人。”
齊景公有上千匹馬,死了之後,百姓沒有稱讚他;伯夷、叔齊在首陽山餓死,至今仍受百姓稱頌。這不就是說這個道理嗎?”
陳亢問子伯魚:“您也聽人講過什麼特別的事嗎?”伯魚回答:“沒有。有一次我獨自站在庭院裏,鯉魚跑過來,說:‘學《詩》了嗎?’我回答:‘還沒有。’他說:‘不學《詩》,就不能說話。’鯉魚回去後就開始學習《詩》。又過了幾天,我獨自站着,鯉魚又跑過來,說:‘學《禮》了嗎?’我回答:‘還沒有。’他說:‘不學《禮》,就站不住腳。’鯉魚回去後就去學習《禮》。這就是我聽過的兩件事。”陳亢回去後很高興地說:“問了一個問題,卻得到了三個收穫:聽到了《詩》的道理,聽到了《禮》的道理,還聽到了君子對自己的兒子是疏遠而有分寸的。”
諸侯的妻子,君主稱她爲“夫人”,夫人自稱是“小童”;百姓稱她爲“君夫人”;在外國稱她爲“寡小君”;外國人也稱她爲“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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