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行

宋代 • 王炎

屯云墨色日将暮，晦明挥霍雨如注。
水声夜半摇匡床，平旦出门吁可畏。
盘涡溔瀁吞边旁，悍流汹涌行中央。
日中雨复绠縻下，沟塍水跃皆浑黄。
黑风拗怒雷击地，浪头起立三丈强。
杈枒老木根株拔，崚嶒古屋椽桷裂。
快马万蹄迸突而凭凌，灵鼍百面澒洞而砯砰。
锐兵鏖战城栅倒，猛虎嘷吼崖谷崩。
旁观气夺目力眩，濒流上下俱不宁。
升高辟害叫舟楫，篙工倚柂不敢行。
寂寥向晚颇衰落，断霞返照回新晴。
鸟飞不尽天界阔，苍烟淡淡山青青。
衔杯引满幸无恙，收召魂魄犹屏营。
往年秋水沈半壁，阖门九死得一生。
今日思之痛方定，一见洪波心震惊。
吾闻山挟河回冲底柱，峡束江盘投滟滪。
鱼龙百怪家其中，风涛暴横无终穷。
小溪常时清且浅，漪涟不动平于板。
浅津可涉深可梁，一旦沸腾能漭茫。
传闻溃渱山裂破，黑蛟夜出作奇祸。
抉崖走石势力粗，十家六七无室庐。
百年枯冢尚漂泊，变生仓卒人为鱼。
君不见去年四月不雨至七月，涧谿一线皆断绝。
川居人曾死于暍，山居人今死于溺。
下田黄尘曾蓬勃，高田白沙今障没。
呜呼灾害何其频，勦民之命谁肯任。
勦民之命谁肯任，苍天苍天实照临。

译文：

傍晚时分，堆积的乌云如墨一般漆黑，天色在明暗之间快速变幻，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半夜里，那汹涌的水声摇晃着我的床榻。清晨起床出门一看，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巨大的漩涡在四处蔓延，仿佛要将周边的一切都吞噬进去；湍急的水流在中央汹涌奔腾。
到了中午，雨又像绳索悬挂着般连绵不断地落下，田间的沟渠里，水浪翻涌，全是浑浊的黄色。
狂风愤怒地呼啸，就像黑色的恶魔在咆哮，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浪头高高立起，超过三丈。
那些枝丫纵横的老树，被连根拔起；高耸的古屋，椽桷也被撕裂开来。
这洪水好似万匹快马，奔腾着、冲撞着，肆意横行；又如同上百面灵鼍皮做成的大鼓，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声。
它就像精锐的士兵在鏖战，把城栅都冲倒了；又像猛虎在怒吼，让山崖和山谷都为之崩塌。
旁观者被这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头晕目眩，靠近水流的上下游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人们爬到高处躲避灾祸，呼喊着船只来救援，可船夫却靠着船舵，不敢前行。
临近傍晚，洪水的势头渐渐减弱，天边出现了断裂的云霞，夕阳的余晖映照出一片新的晴朗。
鸟儿在广阔的天际不断飞翔，山间弥漫着淡淡的苍烟，青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庆幸自己安然无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但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魂魄还在惶恐不安。
往年秋水泛滥，半个村庄都被淹没，全家人几乎九死一生。
如今想起那惨痛的经历，伤痛才刚刚平复，一看到这汹涌的洪水，心里又不禁一阵震惊。
我听说，黄河之水被山峦挟持，冲击着底柱山；长江之水在峡谷中被约束，冲向滟滪堆。
那里是鱼龙百怪的栖息之地，风涛总是狂暴肆虐，永无止境。
平日里，小溪清澈又浅缓，水面上的涟漪平静得像平板一样。
浅的地方可以涉水而过，深的地方也能架桥通行，可一旦洪水来袭，就变得一片汪洋。
传闻洪水泛滥是因为山体破裂，黑色的蛟龙在夜里出来制造灾祸。
它能掀翻山崖，卷走石头，力量巨大。十户人家中六七户都没了房屋。
百年的枯冢都被洪水冲得四处漂泊，灾难突然降临，人就像鱼一样被淹没在水中。
你没看到吗？去年四月到七月一直不下雨，山间的溪流都干涸得只剩一线。
住在河边的人有的被热死，如今住在山上的人又被淹死。
低洼的田地曾经扬起漫天的黄尘，如今高处的田地也被白沙掩埋。
唉，灾害为什么如此频繁呢？谁来承担这残害百姓生命的责任啊！
谁来承担这残害百姓生命的责任啊！苍天啊苍天，你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