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義》•自序

自序  革命功成,私史雜出,排斥清廷無遺力;甚且摭拾宮閫事,橫肆譏議,識者喟焉。夫使清室而果無失德也,則垂至億萬斯年可矣,何至鄂軍一起,清社即墟?然苟如近時之燕書郢說,則罪且浮於秦政隋煬,秦隋不數載即亡,寧於滿清而獨水命,顧傳至二百數十年之久歟?昔龍門司馬氏作《史記》,蔚成一家言,其目光之卓越,見解之高超,爲班範以下諸人所未及,而後世且以謗史譏之;烏有不問是非,不辨善惡,並置政教掌故於不譚,而徒採媟褻鄙俚諸瑣詞,羼雜成編,即詡詡然自稱史筆乎?以此爲史,微論其穿鑿失真也,即果有文足徵,有獻可考,亦無當於大雅;勸善懲惡不足,鬻奸導淫有餘矣。  鄙人自問無史才,殊不敢妄論史事,但觀夫私家雜錄,流傳市肆,竊不能無慊於心,憬然思有以矯之,又自愧未逮;握槧操觚者有日,始終不獲一編。而孰知時事忽變,帝制復活,籌安請願之聲,不絕於耳,幾爲鄙人所不及料。顧亦安知非近人著述,不就其大者立論,胡人犬種,說本不經,衛女狐綏,言多無據;鑑清者但以爲若翁華胄,夙無穢聞,南面稱尊,非我莫屬;而攀鱗附翼者,且麕集其旁,爭欲借佐命之功,博封王之賞,幾何不易君主爲民主,而仍返前清舊轍也。  竊謂稗官小說,亦史之支流餘裔,得與述古者並列;而吾國社會,又多歡迎稗乘。取其易知易解,一目瞭然,無艱僻淵深之慮。書籍中得一良小說,功殆不在良史下;私心怦怦,爰始屬稿而勉成之。自天命起,至宣統退位止,凡二百九十七年間之事實,擇其關係最大者,編爲通俗演義,幾經搜討,幾經考證,巨政固期覈實,瑣錄亦必求真;至關於帝王zhuanzhi之魔力,尤再三致意,懸爲炯戒。成書四冊,凡百回,都五六十萬言,非敢妄擬史宬,以之供普通社會之眼光,或亦國家思想之一助云爾。稿甫就,會文堂迫於付印,未遑修飾,他日再版,容擬重訂,閱者幸勿誚我疏略也。是爲序。  中華民國五年七月古越蔡東藩自識於臨江書舍。

譯文:

革命成功之後,各種私人撰寫的史書紛紛出現,對清朝政府進行無情的抨擊,甚至隨意採擷宮廷內部的隱私事件,肆意譏諷嘲笑,這使得有見識的人深感痛心。如果清朝統治者真的沒有過失,那麼他們本可以延續到億萬年,何以只是鄂軍一動,清朝政權便土崩瓦解?然而,如果現在的人只憑偏頗之見,把清廷的過錯說得比秦朝的暴政或隋煬帝的荒淫更加嚴重,那麼秦朝、隋朝不過數年就滅亡了,怎麼能說清朝能延續兩百多年呢?過去,龍門司馬遷所著《史記》,獨樹一幟,眼光遠大,見解超羣,超越了班固、范曄等後人,而後來的人反而因批評《史記》而譏諷它;哪有不分辨是非、不判斷善惡,連政治教化和歷史制度都不去研究,只挑取低俗淺薄的瑣碎細節湊成一本書,還洋洋自得地稱之爲“史筆”呢?如果把這樣的書當作史書,不僅考證失實,即使其中確有真實可靠的材料,也遠遠不夠嚴肅,達不到勸善懲惡的作用,反而充斥着敗壞道德、引導淫邪的內容。

我自認爲沒有歷史才學,實在不敢隨意評述歷史大事。只是看到市面上流傳的各類私家筆記,內心常常感到遺憾,清醒地意識到必須有所改正,也深感自己才學不足;多年來勤於筆耕,始終未能寫出一部完整的作品。沒想到時局突變,君主制度重新被恢復,人們不斷呼籲“恢復帝制”,我根本料不到這種情況。然而,我也清楚,這些新潮流的著述,往往不從根本處立論,所依據的材料都是荒誕無稽的,比如把“胡人犬種”這種說法當作史實,又把“衛女狐綏”這類無據之談當作真實,一些人便認爲清朝統治者出身高貴,素來清白,登上皇位是理所當然;於是,那些依附權勢的人紛紛聚集,爭相宣稱自己能輔佐新君,以博取封王之功,甚至想重新恢復君主專制,從而重回清王朝舊路。

我認爲,民間的小說、通俗故事,也屬於歷史的分支和餘脈,理應與正史並列。而我國社會普遍喜歡這類通俗讀物,它們易於理解,一目瞭然,不受艱深晦澀的困擾。如果能讀到一本優秀的小說,其價值甚至不亞於一部優秀的正史。因此,我內心充滿責任感,於是開始動筆,努力完成這部作品。從“天命”開始,到宣統帝退位結束,歷時二百九十七年,我從中挑選了最具重要性的事件,編成通俗演義,反覆查閱資料,多方考證,重大政策力求真實,細節記載也力求準確;尤其對帝王“個人魅力”所產生的影響,更是反覆強調,作爲警示。全書共四冊,一百回,約五六十萬字,不敢自比正史館的官方史書,只希望它能爲普通大衆提供一個瞭解歷史的窗口,或許也能成爲國家思想啓蒙的一種輔助材料。書稿剛剛完成,文堂出版社迫於出版壓力,未能細緻修改,將來再版時,我打算重新修訂,敬請讀者諒解我的疏漏之處。
中華民國五年七月,古越蔡東藩謹識於臨江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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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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