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朱溫，敗回汴梁，聚衆將議曰：“晉王屢次欺吾太甚，無奈他何，汝衆將有何妙計？”葛從周曰：“某有一計，叫克用死無葬身之地！”衆人大驚，便問：“計將安出？”從周曰：“此乃故逼五侯反太原之計。今僖宗晏駕，昭宗登位，有五路諸侯，未曾朝賀服喪，用此計逼之，必反太原，以擒克用矣！”溫曰：“是何五侯？”從周曰：“河中王重榮、華州韓鑑、曹州曹順、兗州周順、鄆州赫連鐸。此五路諸侯，大王可假昭宗旨意五道，將五侯問罪，領着三般朝典，五侯一見，必扯破詔書，殺了使命。先逼反了五侯，大王再將金寶結好五侯，一齊起兵到泥脫崗，安排筵席，相待五侯，令他起兵，先上幷州，去擒克用，然後梁兵繼至。若戰敗時，也只敗了五路人馬，吾兵有盤石之安。” 溫大喜，遂假傳旨意五道、三般朝典，即差尚讓去河中府王重榮處，然後命齊克讓，隨至各路。朱溫親自操練軍馬，以備攻擊。卻說尚讓、齊克讓二人去了，不消旬日，果然逼反了五侯。溫又將金寶買他，未及一月，那五路軍馬，各帶文武官將，齊到泥脫崗來，各自安營下寨。溫乃宰牛殺馬，大排筵宴，款待五侯。酒至數巡，溫欠身告五侯曰：“今天下擾亂，各自稱尊，吾只受李克用之氣不過，皆因他撥亂流毒，以致如此。”王重榮曰：“大王勿慮，今朝廷失敗，說我五鎮不去朝王弔孝，遣使領朝典來典我，倒逼反了多五鎮人馬，既蒙大王厚賜金寶，要吾等人馬，先上幷州，生擒克用，某等安敢不從？” 溫大喜，當日王侯商議進兵之策。溫曰：“赫連鐸可留下，白馬高思繼、曹順可留下，鄧天王二人攢運糧草，應付諸營，勿使有失。”王重榮問：“誰肯爲前部先鐸，直抵幷州擒賊？” 張凱出曰：“某雖不才，願充前部。”重榮許之。張凱領人馬向前，一聲炮響，只見旌旗蔽日，金鼓喧天，五侯之兵，直上幷州，不在話下。 卻說李晉王，自至太原之後，每日飲酒，更闌方撤。忽報五侯兵到，晉王大驚，急聚衆將商議。晉王曰：“此必朱溫逆賊，用計逼反了五處軍馬，料五侯決無此意，衆將有何妙策？”周德威曰：“今五路軍馬，遠來疲睏，當先戰他一陣，以挫其威。”晉王復問曰：“誰敢當先對敵？”李嗣源曰：“兒願對敵。”晉王曰：“可帶兩路軍去。”嗣源曰：“三千人足矣！”李存孝曰：“吾不用許多，只帶一百人馬，即可破敵。”嗣源大怒曰：“汝甚等人，敢誇大口！”存孝曰：“用人之際，何分你我？”二人似有相爭之意。晉王曰：“先叫嗣源領三千人馬，前去破敵；卻叫存孝，只可帶一百人去。”二人領令前往。 卻說嗣源上馬，帶三千兵，出林墩口而行。塵頭起處，五路兵來。首將張凱出馬，與嗣源交鋒，兩將戰五十合，勝負未分。晉王恐嗣源有失，令收兵回營。存孝見隊伍回營，即時進曰：“兒曾引十八騎殺入長安，今夜亦只是十八騎去劫五候之營，如折了一騎，也不算功。”晉王曰：“汝昔十八騎殺入長安，彼皆不知，故能如此。今五侯已有準備，安得成功？”存孝曰：“若劫不得，願立軍令！”晉王調撥帳下精銳軍馬十八騎，並酒肉賞犒戰士。存孝對十八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請公滿飲，各宜勉力。”十八人面面相覷，皆言五路之兵，勢若泰山，如何敢去？存孝見衆人各有難色，乃拔刀立於其中曰：“我爲上將，尚且奮不顧身，汝等爲何懼怯？”薛阿檀與安休休衆人，見存孝怒起，皆起身言曰：“願效死戰，何懼之有？” 夜將三鼓，衆將披掛上馬，來至敵寨，直殺人王重榮寨中，奔中軍而來。原來王重榮寨中，以車仗穿連不斷，周圍繞定，不能前進，只憑十八騎左衝右突，往來馳驟，如入無人之境，逢者便殺。各寨盡皆鼓哨，烽火燭天，喊聲大振。存孝望南殺出，敵軍莫敢抵對，晉王使人引軍接應，存孝十八騎人馬，早已回至林墩口，五路兵見是存孝，莫敢追襲。後人有詩讚雲： 鼙鼓聲喧振地來，將軍到處鬼神哀， 輕騎衝入五侯寨，方顯英雄虎將才。 逸狂有詩讚曰： 甘寧百騎劫曹營，威報東吳至此稱， 曾似勇南兵十八，五侯破膽盡皆驚。 存孝引軍回時，點將十八人，不折一騎。來至寨門，衆將歡聲大振，晉王親自出接，存孝下馬，拜伏道左。晉王曰：“只此一戰，足以驚喪五侯之膽。”即賜絹十八匹，刀十八口，存孝受下，分賜十八人。卻說五侯，被存孝劫了寨，互相驚懼。 赫連鐸曰：“今日吾等皆被迷惑，全中了梁王之計，不合受他金酒，把五路兵盡喪於此，倘存孝明日復來搦戰，誰敢擋之？”張凱進曰：“吾既爲先鋒，當先破敵，豈懼彼哉！” 次日，張凱引軍搦戰。存孝親自上馬，左有薛阿檀，右有安休休，三軍在門旗下迎敵。赫連鐸縱馬提刀而出，左有謝瑁，右有張凱。安休休挺槍，直取赫連鐸，兩下戰到八十餘合，勝負不分。不防後面暗射一箭，正中安休休坐下馬胸膛，那馬直立起來，把安休休掀在地下。張凱提槍欲刺，只聽得弓弦響處，一箭射中張凱面門，翻身落馬，衆軍各出，救了回去。赫連鐸退回，醫治張凱。安休休回寨拜訴存孝，存孝曰：“放箭救汝者薛阿檀也。”安休休頓首拜謝。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逸狂詩曰： 赫連鐸自戰休休，射馬先輸暗算籌， 神箭阿檀施報復，可憐張凱喪荒丘。 卓吾子評： 勇南公於五侯寨中，前戰後殺，左突右衝，無往不勝。五侯膽魄俱喪，讀之令人擊節。
《殘唐五代史演義》•第二十九回 朱溫計逼五侯反
譯文：
話說朱溫戰敗後退回汴梁，召集將領們商議：“晉王李克用屢次欺負我，我實在無法對付他，諸位將領有什麼好計策？”葛從周說：“我有一計，能讓李克用死無葬身之地！”大家驚詫地問：“這計是怎樣的？”葛從周說：“這是設法逼迫五路節度使反叛太原的計謀。如今唐僖宗去世，昭宗即位，有五位節度使沒有前往朝廷弔唁服喪。我可以用這計策逼迫他們反叛，他們必定會起兵攻打太原，從而抓住李克用！”朱溫問：“哪五位節度使？”葛從周答：“是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華州節度使韓鑑、曹州節度使曹順、兗州節度使周順、鄆州節度使赫連鐸。大王可假傳昭宗的旨意，派出五道文書，攜帶三件朝命物品，前往責問這五位節度使。他們一看到詔書，必定撕毀文書，殺害使者。這樣一來，五路軍就必定會反叛，大王再用金錢禮品收買他們，然後聯合他們一起進軍到泥脫崗，擺下盛宴款待他們，讓他們起兵，先攻打併州，生擒李克用。如果戰敗，也只需損失五路軍隊的兵力，我的軍隊卻有如磐石般穩固。”
朱溫大喜，立刻假傳五道聖旨，準備三件朝廷儀典，派尚讓前往河中府去見王重榮，又派齊克讓分別前往其他各路。朱溫親自操練兵馬，做好進攻的準備。尚讓和齊克讓一走，不到十天，果然成功逼反了五路節度使。朱溫又拿出大量金銀財寶收買他們，不到一個月，五路軍隊各自帶着文武官員，齊聚泥脫崗，各自安營紮寨。朱溫下令宰牛殺馬，大辦酒宴，款待五路節度使。酒過幾巡，朱溫欠身對五路節度使說：“天下如今動盪，各路稱王稱霸，我僅是忍受不了李克用的欺負，都是因爲他擾亂國家、禍害百姓，才導致這種局面。”王重榮說：“大王不必擔心，如今朝廷衰敗，我們五鎮不赴朝廷弔唁，反倒被派來使者宣讀詔書，還被逼得反叛，現在既得大王豐厚賞賜，又得到大軍支持，必須先攻下幷州，活捉李克用，我們怎能不聽從？”
朱溫非常高興，當天五路節度使商議進攻太原的計劃。朱溫說：“赫連鐸留下不走，白馬高思繼、曹順也留下，鄧天王二人負責後勤，運糧草，供應各軍，不能出錯。”王重榮問：“誰願意當先鋒，直取幷州，捉拿李克用？”
張凱站出來道：“我雖不才，願意當先鋒。”王重榮同意了。張凱率軍前進，一聲炮響，只見旌旗遮天，金鼓震天，五路軍隊直撲幷州，勢如破竹。
與此同時，李克用自從率軍駐守太原後，每天只顧喝酒，直到夜深才撤酒。忽然聽報說五路軍隊來了，李克用大驚，急忙召集將領商議：“這一定是朱溫的反間之計，逼迫五路節度使反叛，他們絕不會自己起兵，諸位有何對策？”周德威說：“如今五路軍隊遠道而來，疲憊不堪，應該先與他們打一場，挫掉他們的銳氣。”李克用又問：“誰敢領頭出戰？”李嗣源說：“我願出戰。”李克用說：“帶三千兵去。”嗣源說：“三千人就夠了！”李存孝立刻說：“我用不着這麼多人，只帶一百人馬，就足以打敗他們。”李嗣源大怒：“你是什麼人，敢如此狂妄！”李存孝說：“在用人之際，何分你我？”兩人氣氛不對，李克用說：“先派李嗣源帶三千人前去作戰，再派李存孝，只帶一百人出戰。”兩人領命出發。
李嗣源上馬，率三千將士出林墩口進發。塵土飛揚，五路軍隊隨即趕到。先鋒張凱出馬迎戰，與李嗣源交手五十回合，勝負未分。李克用擔心李嗣源有危險，下令收兵回營。李存孝看到隊伍回營，立刻進言：“我曾帶領十八名騎兵殺進長安，今夜也只帶十八名騎兵去偷襲五路軍營，若損失一名，也不算功。”李克用說：“你當年十八騎殺入長安，是因爲敵人毫無防備，才能成功。如今五路軍隊已有準備，怎麼可能成功？”李存孝說：“如果偷襲不成，我願受軍法處罰！”李克用於是調集精銳騎兵十八人，賞賜酒肉，犒勞士兵。李存孝對十八名騎兵說：“今夜奉命突襲敵營，請大家滿飲，務必盡全力！”十八人面面相覷，紛紛說五路軍隊威勢如山，如何敢去？李存孝見大家猶豫不決，拔出刀站在中間說：“我作爲主帥，都奮不顧身，你們爲何膽怯？”薛阿檀、安休休等見李存孝怒氣衝衝，立刻起身說：“我們願以死相報，有何畏懼！”
夜已三更，大家披甲上馬，直奔敵軍營寨，衝進王重榮軍營，直奔中軍。原來王重榮軍營用車輛連成一片，圍得密不透風，無法前進，李存孝帶領十八名騎兵左右衝殺，進進出出，像進入無人之境，所遇敵軍全部斬殺。各營大喊大叫，烽火沖天，戰鼓震天。李存孝向南猛衝，敵軍毫無抵抗，李克用派人接應，李存孝的十八人騎兵早已返回林墩口。五路軍隊見是李存孝，不敢追擊。後人有詩讚曰：
鼙鼓聲喧振地來，將軍到處鬼神哀，
輕騎衝入五侯寨，方顯英雄虎將才。
另有一位詩人作詩讚曰：
甘寧百騎劫曹營，威報東吳至此稱，
曾似勇南兵十八，五侯破膽盡皆驚。
李存孝率軍返回，清點十八將士，竟然無人傷亡。來到軍營，衆將領歡呼雀躍，李克用親自出迎接他，李存孝下馬，跪在路邊。李克用說：“這一戰，就足以讓五路節度使膽戰心驚了。”當即賜給李存孝十八匹絹、十八把刀，李存孝收下，分送給十八名將士。五路節度使被李存孝劫了營，互相驚恐。
赫連鐸說：“今天我們都中了朱溫的圈套，誤信了他給的金銀酒席，才被引動，如今五路軍隊全都損失於此，若李存孝明天再來挑戰，誰敢抵擋？”張凱上前道：“我身爲先鋒，當先出戰，豈會畏懼！”
第二天，張凱率軍挑戰。李存孝親自上馬，左邊是薛阿檀，右邊是安休休，三軍列陣迎敵。赫連鐸提刀衝出，左邊是謝瑁，右邊是張凱。安休休挺槍直取赫連鐸，兩人交手八十餘回合，不分勝負。忽然背後射來一支暗箭，正中安休休坐騎的胸膛，馬兒直立而起，將安休休掀翻在地。張凱持槍欲刺，只聽弓弦響，一支箭射中他的面門，翻下馬去，衆兵連忙救回。赫連鐸退回營中，爲張凱療傷。安休休回營向李存孝報告，李存孝說：“救他的人是薛阿檀。”安休休立刻叩頭感謝。至於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另有一位詩人作詩曰：
赫連鐸自戰休休，射馬先輸暗算籌，
神箭阿檀施報復，可憐張凱喪荒丘。
評語說：李存孝在五路軍營中，前戰後殺，左衝右突，無往不利。五路節度使膽氣全失，讀來令人拍手稱快。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