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十有八年春王正月，晉殺其大夫胥童。庚申，晉弒其君州蒲。齊殺其大夫國佐。公如晉。夏，楚子、鄭伯伐宋。宋魚石復入於彭城。公至自晉。晉侯使士□來聘。秋，杞伯來朝。八月，邾子來朝，築鹿囿。己丑，公薨於路寢。冬，楚人、鄭人侵宋。晉侯使士魴來乞師。十有二月，仲孫蔑會晉侯、宋公、衛侯、邾子、齊崔杼同盟於虛朾。丁未，葬我君成公。
【傳】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晉欒書、中行偃使程滑弒厲公，葬之於翼東門之外，以車一乘。使荀罃、士魴逆周子於京師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於清原，周子曰：「孤始願不及此。雖及此，豈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從，將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從君，神之所福也。」對曰：「羣臣之願也，敢不唯命是聽。」庚午，盟而入，館於伯子同氏。辛巳，朝於武宮，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無慧，不能辨菽麥，故不可立。
齊爲慶氏之難故，甲申晦，齊侯使士華免以戈殺國佐於內宮之朝。師逃於夫人之宮。書曰：「齊殺其大夫國佐。」棄命，專殺，以谷叛故也。使清人殺國勝。國弱來奔，王湫奔萊。慶封爲大夫，慶佐爲司寇。既，齊侯反國弱，使嗣國氏，禮也。
二月乙酉朔，晉侯悼公即位於朝。始命百官，施捨、己責，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欲無犯時。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爲卿。荀家、荀會、欒□、韓無忌爲公族大夫，使訓卿之子弟共儉孝弟。使士渥濁爲大傅，使修範武子之法。右行辛爲司空，使修士蒍之法。弁糾御戎，校正屬焉，使訓諸御知義。荀賓爲右，司士屬焉，使訓勇力之士時使。卿無共御，立軍尉以攝之。祁奚爲中軍尉，羊舌職佐之，魏絳爲司馬，張老爲候奄。鐸遏寇爲上軍尉，籍偃爲之司馬，使訓卒乘親以聽命。程鄭爲乘馬御，六騶屬焉，使訓羣騶知禮。凡六官之長，皆民譽也。舉不失職，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師不陵正，旅不逼師，民無謗言，所以復霸也。
公如晉，朝嗣君也。
夏六月，鄭伯侵宋，及曹門外。遂會楚子伐宋，取朝郟。楚子辛、鄭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納宋魚石、向爲人、鱗朱、向帶、魚府焉，以三百乘戍之而還。書曰「復入」，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復其位，曰「復歸」；諸侯納之，曰「歸」。以惡曰復入。宋人患之。西鉏吾曰：「何也？若楚人與吾同惡，以德於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貳矣。大國無厭，鄙我猶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贊其政，以間吾釁，亦吾患也。今將崇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逞奸而攜服，毒諸侯而懼吳、晉。吾庸多矣，非吾憂也。且事晉何爲？晉必恤之。」
公至自晉。晉範宣子來聘，且拜朝也。君子謂：「晉於是乎有禮。」
秋，杞桓公來朝，勞公，且問晉故。公以晉君語之。杞伯於是驟朝於晉而請爲昏。
七月，宋老佐、華喜圍彭城，老佐卒焉。
八月，邾宣公來朝，即位而來見也。
築鹿囿，書，不時也。
己丑，公薨於路寢，言道也。
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華元如晉告急。韓獻子爲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強，自宋始矣。」晉侯師於臺谷以救宋，遇楚師於靡角之谷。楚師還。
晉士魴來乞師。季文子問師數於臧武仲，對曰：「伐鄭之役，知伯實來，下軍之佐也。今彘季亦佐下軍，如伐鄭可也。事大國，無失班爵而加敬焉，禮也。」從之。
十二月，孟獻子會於虛朾，謀救宋也。宋人辭諸侯而請師以圍彭城。孟獻子請於諸侯，而先歸會葬。
丁未，葬我君成公，書，順也。
《春秋左氏傳》•成公·成公十八年
譯文：
公元前578年，春季正月，晉國殺了大夫胥童。庚申日，晉國弒殺了國君州蒲。齊國殺了大夫國佐。周成公前往晉國訪問。夏季，楚國國君與鄭國國君進攻宋國。宋國的魚石重新回到彭城。周成公從晉國返回。晉頃公派士魴前來訪問。秋季，杞國國君前來朝見。八月，邾國國君前來朝見，並在鹿地修建狩獵場。己丑日，周成公在路寢去世。冬季，楚國與鄭國侵犯宋國。晉頃公派士魴前來請求援軍。十二月，仲孫蔑在虛朾與晉頃公、宋共公、衛成公、邾國國君以及齊國崔杼會盟，結成同盟。丁未日，安葬我國國君成公。
【左傳註釋】
十八年春季，正月庚申日，晉國的欒書、中行偃派程滑刺殺了晉厲公，並將其葬在翼縣東門外，用一輛車安葬。又派荀罃、士魴去周都接回周君，並立他爲君，這位周君已經活了十四年了。大夫們在清原迎接他。周君說：“我當初的願望都沒能實現，現在能有這個結果，難道不是天意嗎？如果人們想擁立國君，必須有命令支持，立了君主卻不服從，這君主又有什麼用？你們這些大臣如果今天能支持我，即使今天不支持，將來也會支持我，我們齊心協力擁立君主，是天神所護佑的。”大臣們回答：“這是臣下的共同願望，怎敢不聽從您的命令。”庚午日，大家盟誓後迎接周君入國，安排他在伯子同氏處住宿。辛巳日，周君在武宮舉行朝會，罷免了七名不忠的人。周君有個兄長但智力低下，不識菽麥，因此不能立爲君主。
齊國因慶氏家族內亂，甲申日（晦日）夜晚，齊景公派士華免手持戈矛，在宮中殺了國佐。軍隊逃入夫人宮中。史書記載爲“齊殺其大夫國佐”，是因爲國佐違背命令、擅自殺害大臣，又因慶氏叛亂而逃亡。齊國派清人去殺了國勝，國弱逃亡到魯國，王湫則逃往萊國。慶封成爲大夫，慶佐擔任司寇。不久後，齊景公召回國弱，讓他繼承國氏，這是合乎禮制的。
二月乙酉日，晉悼公在朝堂即位。開始任命百官，實行施捨、親自承擔責任，照顧孤寡老人，賑濟貧民，救濟貧困，消除災禍，禁止貪惡行爲，減輕賦稅，寬恕罪過，節制器物使用，體恤百姓，希望不觸犯時政。任命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爲卿。荀家、荀會、欒書、韓無忌爲公族大夫，讓他們教育卿的子弟，要求他們勤儉、孝順、友愛。任命士渥濁爲太傅，復興範武子的法度。右行辛擔任司空，繼承修士蒍的法度。弁糾負責統領車兵，教育各御官理解職責。荀賓擔任右軍統帥，統領司士，訓練勇力之士，按時使用。卿大夫不再親自駕車，設立軍尉暫時代理。祁奚擔任中軍尉，羊舌職協助他，魏絳擔任司馬，張老擔任候奄。鐸遏寇擔任上軍尉，籍偃擔任司馬，訓練士兵和戰車要聽從命令。程鄭擔任駕馬御官，六名車伕歸他管轄，訓練他們懂得禮儀。所有六種官職的主管都是百姓公認的賢能之人。他們各盡其職，官員不擅自更換職位，官位不超越德行，軍隊不凌駕於正統之上，隊伍不侵犯軍營，百姓無怨言。這就是晉國復興霸業的根本原因。
周成公前往晉國，是去朝見新即位的晉悼公。
夏季六月，鄭國國君侵犯宋國，抵達曹國城門。之後，鄭國與楚國會合攻打宋國，攻佔了朝郟。楚共王辛、鄭國國君皇辰進攻城郜，奪取幽丘，聯合攻打彭城，收留了宋國的魚石、向爲人、鱗朱、向帶、魚府等人，並派三百輛戰車駐守彭城後返國。記載爲“復入”，意思是：離開本國，被國內人迎回，稱爲“入”；恢復原有位置，稱爲“復歸”；由諸侯接納，稱爲“歸”。如果因惡行而重新進入，才稱“復入”。宋國人對此感到擔憂。西鉏吾說：“爲什麼呢？如果楚國與我們有共同的惡行，出於德行來對待我們，我們本應一心效忠，怎敢有所二心？可是大國無休止的貪婪，對我有怨恨，還不足。不然，他們把我們的仇恨收歸己有，助他們掌權，來挑起我們與其他國家的矛盾，這正是我們的禍患啊。現在他們正助長諸侯奸邪，侵佔我們的土地，來堵住夷庚的出路，助長奸邪，拉攏諸侯，使諸侯受害，懼怕吳國和晉國。我們面臨的禍患已經很多了，這不該是我們的憂慮。況且我們爲何要臣服於晉國呢？晉國一定會關心我們。”
周成公回到晉國。晉國範宣子前來訪問，同時拜見君主，表示敬意。君子評論說：“晉國此時是有禮的。”
秋季，杞桓公前來朝見，慰勞成公，並詢問晉國的情況。成公將晉君的情況告訴了杞國國君。於是杞國國君接連不斷朝見晉國，並請求與晉國聯姻。
七月，宋國老佐和華喜圍攻彭城，老佐戰死。
八月，邾宣公前來朝見，是繼位後第一次覲見。
修建鹿囿，史書記載爲“不按時”，說明不符合禮制。
己丑日，成公在路寢去世，說明這是正常去世，符合禮法，也體現其道義。
冬季十一月，楚共王救援彭城，進攻宋國。宋國華元前往晉國告急。當時韓獻子執政，說：“想得到賢才，必須先勤奮求賢，要成就霸業和強大國家，應從宋國開始。”晉景公在臺谷與楚軍對峙，後於靡角之谷遭遇楚軍，楚軍撤退。
晉國的士魴前來請求援軍。季文子向臧武仲詢問出兵多少，臧武仲答道：“在攻打鄭國的戰役中，知伯作爲下軍副將參戰，現在彘季也擔任下軍副將，若攻打鄭國是可以的。事奉大國，不能違反等級秩序，要保持恭敬，這是禮制的要求。”於是採用此建議。
十二月，孟獻子在虛朾與諸侯會盟，商議救援宋國。宋國請求諸侯出兵，圍攻彭城。孟獻子向各國請求援軍後，先行返回舉行葬禮。
丁未日，安葬我國國君成公，史書記載爲“順”，表示安葬符合禮制。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