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傳》•莊公·莊公十四年

先秦 • 左丘明

【經】十有四年春，齊人、陳人、曹人伐宋。夏，單伯會伐宋。秋七月，荊入蔡。冬，單伯會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於鄄。
　　【傳】十四年春，諸侯伐宋，齊請師於周。夏，單伯會之，取成於宋而還。
　　鄭厲公自櫟侵鄭，及大陵，獲傅瑕。傅瑕曰：「苟舍我，吾請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六月甲子，傅瑕殺鄭子及其二子而納厲公。
　　初，內蛇與外蛇鬥於鄭南門中，內蛇死。六年而厲公入。公聞之，問於申繻曰：「猶有妖乎？」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焰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 　　厲公入，遂殺傅瑕。使謂原繁曰：「傅瑕貳，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矣。納我而無二心者，吾皆許之上大夫之事，吾願與伯父圖之。且寡人出，伯父無裏言，入，又不念寡人，寡人憾焉。」對曰：「先君桓公命我先人典司宗祏。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貳如之？苟主社稷，國內之民其誰不爲臣？臣無二心，天之制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者，庸非二乎。莊公之子猶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賂勸貳而可以濟事，君其若之何？臣聞命矣。」乃縊而死。
　　蔡哀侯爲莘故，繩息嬀以語楚子。楚子如息，以食入享，遂滅息。以息嬀歸，生堵敖及成王焉，未言。楚子問之，對曰：「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弗能死，其又奚言？」楚子以蔡侯滅息，遂伐蔡。秋七月，楚入蔡。
　　君子曰：「《商書》所謂『惡之易也，如火之燎於原，不可鄉邇，其猶可撲滅』者，其如蔡哀侯乎。」
　　冬，會於鄄，宋服故也。

譯文：

十四年春天，齊國、陳國、曹國聯合出兵攻擊宋國。夏天，單伯會合各諸侯國出兵討伐宋國，與宋國議和後返回。秋天七月，楚國攻入蔡國。冬天，單伯在鄄地會合齊國國君、宋國國君、衛國國君和鄭國國君。

這一年春天，諸侯聯合攻打宋國，齊國向周王室請求出兵。夏天，單伯前往與各諸侯會面，與宋國達成和約後返回。鄭厲公從櫟地出發討伐鄭國，在大陵地方俘虜了傅瑕。傅瑕說：“只要您放過我，我一定把您迎回國內。”雙方達成盟約後，鄭厲公赦免了他。六月甲子日，傅瑕殺了鄭國國君及其兩個兒子，成功將厲公迎入國都。

當初，一條內蛇和一條外蛇在鄭國南門中打鬥，內蛇戰死了。過了六年，鄭厲公才得以回國。厲公聽聞此事後，問申繻：“這算不算是一種怪異現象？”申繻回答說：“人們所忌恨的，往往是因爲自己的行爲招致的，怪事是人爲造成的。如果人們沒有過失，怪異之事便不會自發產生。人一旦拋棄常理，怪事便會興起，所以纔會有怪異現象。”

厲公回到國都後，殺了傅瑕。他又召見原繁，說：“傅瑕有二心，按照周王室的法規，他已應受懲罰。凡是幫助我回國而沒有二心的人，我都會讓他擔任上大夫之職。我想與您商議如何處理此事。而且我離開時，您沒有表示支持，現在回國卻不再顧念我，我很不滿。”原繁回答說：“先君桓公曾命令我們祖先掌管宗廟的祭祀之職。如果國君的正統地位已確立，卻心懷異志，這又怎麼會有二心呢？只要掌管國家，國內百姓誰會不服從？臣下不懷二心，是上天的規矩。子儀在位已有十四年，卻仍有人策劃迎接新君，難道不是懷有二心嗎？莊公的兒子還有八人，如果都用官職和錢財收買，勸他們叛變，這樣的人難道能爲國所用嗎？我已明白您的意思了。”說完便自縊而死。

蔡哀侯因爲想奪回莘地，曾用繩子綁着息嬀去向楚國國君訴說情況。楚國國君前往息國，以飲食款待，藉機滅掉了息國，並將息嬀帶回，她生下了堵敖和成王，但一直沉默不語。楚國國君問她，她回答：“我一個女人，先後侍奉兩個丈夫，即使不能以死相殉，又怎能多言呢？”楚國國君因此認爲蔡哀侯有失禮之過，便發兵討伐蔡國。秋天七月，楚國攻入蔡國。

君子評論說：“《尚書》中所說的‘作惡容易，就像野火蔓延原野，不可靠近，一旦起火就難以撲滅’，說的就是蔡哀侯吧。”

冬天，各諸侯在鄄地會面，是因爲宋國歸附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