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二百三·列傳第九十·方技等

方技   自昔帝王勃興,雖星曆醫卜方術異能之士,莫不過絕於人,類非後來所及,蓋天運也。元有中土,鉅公異人,身兼數器者,皆應期而出,相與立法創制,開物成務,以輔成大業,亦云盛哉。若道流釋子,所挾多方,事適逢時,既皆別爲之傳。其他以術數言事輒驗,及以醫著效,被光寵者甚衆。舊史多闕弗錄,今取其事蹟可見者,爲《方技篇》。而以工藝貴顯,亦附見焉。   田忠良,字正卿,其先平陽趙城人,金亡,徙中山。忠良好學,通儒家、雜家言。嘗識太保劉秉忠於微時。秉忠薦於世祖,遣使召至,帝視其狀貌步趨,顧謂侍臣曰:“是雖以陰陽家進,必將爲國用。”俄指西序第二人謂忠良曰:“彼手中握何物?”忠良對曰:“雞卵也。”果然。帝喜,又曰:“朕有事縈心,汝試佔之。”對曰:“以臣術推之,當是一名僧病耳。“帝曰:“然,國師也。”遂遣左侍儀奉御也先乃送忠良司天臺,給筆札,令秉忠試星曆、遁甲諸書。秉忠奏曰:“所試皆通,司天諸生鮮有及者。”詔官之司天。帝曰:“朕用兵江南,困於襄樊,累年不決,奈何?”忠良對曰:“在酉年矣。”   至元十一年,阿里海牙奏請率十萬衆渡江,朝議難之,帝密問曰:“汝試筮之,濟否?”忠良對曰:“濟。”帝獵於柳林,御幄殿,侍臣甚衆,顧忠良曰:“今拜一大將取江南,朕心已定,果何人耶?”忠良環視左右,目一人,對曰:“是偉丈夫,可屬大事。”帝笑曰:“此伯顏也,爲西王旭烈兀使,朕以其才留用之,汝識朕心。”賜鈔五百貫、衣一襲。七月十五日夜,白氣貫三臺,帝問何祥,忠良對曰:“三公其死乎!”未幾,太保劉秉忠卒。八月,帝出獵,駐輦召忠良曰:“朕有所遺,汝知何物,還可復得否?”對曰:“其數珠乎?明日,二十里外人當有得而來獻者。”已而果然。帝喜,賜以貂裘。十月,有旨問忠良:“南征將士能渡江否?勞師費財,朕甚憂之。”忠良奏曰:“明年正月當奏捷矣。”   十二年正月,師取鄂州,丞相伯顏遣使來獻宋寶,有玉香爐,輟以賜忠良,及金織文十匹。二月,帝不豫,召忠良謂曰:“或言朕今歲不嘉,汝術云何?”忠良對曰:“聖體行自安矣。”三月,帝疾愈,賜銀五百兩、衣材三十匹。五月,車駕清暑上都,遣使來召曰:“叛者浸入山陵,久而不去,汝與和禮霍孫率衆往視之。”既至,山陵如故,俄而叛兵大至,圍之三匝,三日不解。忠良引衆夜歸,敵殊不覺,和禮霍孫以爲神,白其事於帝,賜黃金十兩。八月,以海都爲邊患,遣皇子北平王那木罕、丞相安童徵之,忠良奏曰:“不吉,將有叛者。”帝不悅。十二月,諸王昔裏吉劫皇子、丞相以入海都,帝召忠良曰:“朕幾信讒言罪汝,今如汝言,汝祀神致禱,雖黃金朕所不吝。”忠良對曰:“無事於神,皇子未年當還。”後果然。十四年八月,車駕駐隆興北,忠良奏曰:“昔裏吉之叛,以安童之食不彼及也。今宿衛之士,日食一瓜,豈能充飢,竊有怨言矣。”帝怒,笞主膳二人,俾均其食。十五年三月,汴梁河清三百里,帝曰:“憲宗生,河清;朕生,河又清;今河又清,何耶?”忠良對曰:“應在皇太子宮矣。”帝語符寶郎董文忠曰:“是不妄言,殆有徵也。”   十八年,特命爲太常丞。少府爲諸王昌童建宅於太廟南,忠良往僕其柱,少府奏之,帝問忠良,對曰:“太廟前豈諸王建宅所耶?”帝曰:“卿言是也。”又奏曰:“太廟前無馳道,非禮也。”即敕中書闢道。國制,十月上吉,有事於太廟。或請牲不用牛,忠良奏曰:“梁武帝用面爲犧牲,後如何耶?”從之。遷太常少卿。二十年,將徵日本國,召忠良擇日出師,忠良奏曰:“僻陋海隅,何足勞天戈。”不聽。二十四年,請建太社於朝右,建郊壇於國南。俄兼引進使。二十九年,遷太常卿。   大德元年,遷昭文館大學士、中奉大夫,兼太常太卿。十一年,成宗崩,阿忽臺等持異謀,將以皇后教,祔成宗於廟。忠良爭曰:“嗣皇帝祔先帝於廟,禮也;皇后教,非制也。”阿忽臺等怒曰:“制自天降耶?汝不畏死,敢沮大事!”忠良竟不從。既而仁宗以太弟奉皇太后至自懷州,潛與密謀誅阿忽臺等。武宗即位,進榮祿大夫、大司徒,賜銀印。仁宗即位,又進光祿大夫,領太常禮儀院事。延祐四年正月卒,年七十五。贈推忠守正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趙國公,諡忠獻。   子天澤,翰林侍講學士、嘉議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   靳德進,其先潞州人,後徙大名。祖璇,業儒。父祥,師事陵川郝溫,兼善星曆。金末兵亂,與母相失,母悲泣而盲,祥訪得之,舐其目,百日復明,人稱其孝。國初,玉出幹劉敏行省於燕,闢祥置幕下,佩以金符。時藩帥得擅生殺,無辜者多賴祥以免。贈集賢大學士,諡安靖。   德進爲人材辨,幼讀書,能通大義,父歿,益自刻勵,尤精於星曆之學。世祖命太保秉忠選太史官屬,德進以選授天文、星曆、卜筮三科管勾,凡交蝕躔次、六氣侵沴,所言休咎輒應。時因天象以進規諫,多所裨益。累遷祕書監,掌司天事。從徵叛王乃顏,揆度日時,率中機會。諸將欲剿絕其黨,德進獨陳天道好生,請緩師以待其降。俄奏言:“叛始由惑於妖言,遂謀不軌,宜括天下術士,設陰陽教官,使訓學者,仍歲貢有成者一人。”帝從之,遂著爲令。   成宗以皇孫撫軍北邊,帝遣使授皇太子寶,德進預在行,凡攻戰取勝,皆豫剋期日,無不驗者。亦間言事得失,多所裨益。成宗即位,歷陳世祖進賢納諫、諮詢治亂之原,帝嘉納之。授昭文館大學士,知太史院,領司天臺事,賜金帶宴服。都城以荻苫廩,或請以瓦易之,帝以問德進,對曰:“若是役驟興,物必踊貴,民力重困,臣愚未見其可。”議遂寢。敕中書自今凡集議政事,必使德進預焉。所建明多見於施行。尋以病丐閒。仁宗時在東宮,特令中書加官以留之。會車駕自上京還,召見白海行宮,授資德大夫、中書右丞,議通政院事。仁宗即位,命領太史院事,力辭不允。以疾卒於位。贈推誠贊治功臣、榮祿大夫、大司徒、柱國、魏國公,諡文穆。子泰,工部侍郎。   張康,字汝安,號明遠,潭州湘潭人。祖安厚,父世英。康早孤力學,旁通術數。宋呂文德、江萬里、留夢炎皆推重之,闢置幕下。宋亡,隱衡山。至元十四年,世祖遣中丞崔彧祀南嶽,就訪隱逸。彧兄湖南行省參政崔斌言康隱衡山,學通天文地理。彧還,具以聞,遣使召康,與斌偕至京師。十五年夏四月,至上都見帝,親試所學,大驗,授著作佐郎,仍以內嬪松夫人妻之。凡召對,禮遇殊厚,呼以明遠而不名。嘗面諭:凡有所問,使極言之。   十八年,康上奏:“歲壬午,太一理艮宮,主大將客、參將囚,直符治事,正屬燕分。明年春,京城當有盜兵,事幹將相。”十九年三月,盜果起京師,殺阿合馬等。帝欲徵日本,命康以太一推之,康奏曰:“南國甫定,民力未蘇,且今年太一無算,舉兵不利。”從之。嘗賜太史院錢,分千貫以與康,不受,衆服其廉。久之,乞歸田裏,優詔不許,遷奉直大夫、祕書監丞。年六十五卒。子天祐。   李杲,字明之,鎮人也,世以貲雄鄉里。杲幼歲好醫藥,時易人張元素以醫名燕趙間,杲捐千金從之學,不數年,盡傳其業。家既富厚,無事於技,操有餘以自重,人不敢以醫名之。大夫士或病其資性高謇,少所降屈,非危急之疾,不敢謁也。其學於傷寒、癰疽、眼目病爲尤長。   北京人王善甫,爲京兆酒官,病小便不利,目睛凸出,腹脹如鼓,膝以上堅硬欲裂,飲食且不下,甘淡滲泄之藥皆不效。杲謂衆醫曰:“疾深矣。《內經》有之:膀胱者,津液之府,必氣化乃出焉。今用滲泄之劑而病益甚者,是氣不化也。啓玄子云:‘無陽者陰無以生,無陰者陽無以化。’甘淡滲泄皆陽藥,獨陽無陰,其欲化得乎?”明日,以羣陰之劑投,不再服而愈。   西臺掾蕭君瑞,二月中病傷寒發熱,醫以白虎湯投之,病者面黑如墨,本證不復見,脈沉細,小便不禁。杲初不知用何藥,及診之,曰:“此立夏前誤用白虎湯之過。白虎湯大寒,非行經之藥,止能寒腑藏,不善用之,則傷寒本病隱曲於經絡之間。或更以大熱之藥救之,以苦陰邪,則他證必起,非所以救白虎也。有溫藥之昇陽行經者,吾用之。”有難者曰:“白虎大寒,非大熱何以救,君之治奈何?”杲曰:“病隱於經絡間,陽不升則經不行,經行而本證見矣。本證又何難焉。”果如其言而愈。   魏邦彥之妻,目翳暴生,從下而上,其色綠,腫痛不可忍。杲雲:“翳從下而上,病從陽明來也。綠非五色之正,殆肺與腎合而爲病邪。”乃瀉肺腎之邪,而以入陽明之藥爲之使。既效矣,而他日病復作者三,其所從來之經,與翳色各異。乃曰:“諸脈皆屬於目,脈病則目從之。此必經絡不調,經不調,則目病未已也。”問之果然,因如所論而治之,疾遂不作。   馮叔獻之侄櫟,年十五六,病傷寒,目赤而頓渴,脈七八至,醫欲以承氣湯下之,已煮藥,而杲適從外來,馮告之故。杲切脈,大駭曰:“幾殺此兒。《內經》有言:‘在脈,諸數爲熱,諸遲爲寒。’今脈八九至,是熱極也。而《會要大論》雲:‘病有脈從而病反者何也?脈至而從,按之不鼓,諸陽皆然。’此傳而爲陰證矣。令持姜、附來,吾當以熱因寒用法處之。”藥未就而病者爪甲變,頓服者八兩,汗尋出而愈。   陝帥郭巨濟病偏枯,二指著足底不能伸,杲以長針刺骫中,深至骨而不知痛,出血一二升,其色如墨,又且謬刺之。如此者六七,服藥三月,病良已。裴擇之妻病寒熱,月事不至者數年,已喘嗽矣。醫者率以蛤蚧、桂、附之藥投之,杲曰:“不然,夫病陰爲陽所搏,溫劑太過,故無益而反害。投以寒血之藥,則經行矣。”已而果然。杲之設施多類此。當時之人,皆以神醫目之。所著書,今多傳於世雲。   工藝   孫威,渾源人。幼沉鷙,有巧思。金貞祐間,應募爲兵,以驍勇稱。及雲中來附,守帥表授義軍千戶,從軍攻潞州,破鳳翔,皆有功。善爲甲,嘗以意制蹄筋翎根鎧以獻,太祖親射之,不能徹,大悅。賜名也可兀蘭,佩以金符,授順天安平懷州河南平陽諸路工匠都總管。從攻邠、乾,突戰不避矢石,帝勞之曰:“汝縱不自愛,獨不爲吾甲冑計乎!”因命諸將衣其甲者問曰:“汝等知所愛重否?”諸將對,皆失旨意。太宗曰:“能捍蔽爾輩以與我國家立功者,非威之甲耶!而爾輩言不及此,何也?”復以錦衣賜威。每從戰伐,恐民有橫被屠戮者,輒以搜簡工匠爲言,而全活之。歲庚子,卒,年五十八。至大二年,贈中奉大夫、武備院使、神川郡公,諡忠惠。   子拱,爲監察御史,後襲順天安平懷州河南等路甲匠都總管。巧思如其父,嘗制甲二百八十襲以獻。至元十一年,別制疊盾,其制,張則爲盾,斂則合而易持。世祖以爲古所未有,賜以幣帛。丞相伯顏南征,以甲冑不足,詔諸路集匠民分制。拱董順天、河間甲匠,先期畢工,且象虎豹異獸之形,各殊其制,皆稱旨。十五年,授保定路治中。適歲飢,議開倉賑民,或曰:“宜請於朝。”拱曰:“救荒事不可緩也,若得請而後發粟以賑之,則民餒死矣。苟見罪,吾自任之。”遂發粟四千五百石以賑饑民。高陽土豪據沙河橋取行者錢,人以爲病,拱執而罪之。二十二年,除武備少卿,遷大都路軍器人匠總管,升工部侍郎。成宗即位,典朝會供給,賜銀百兩、織紋段五十匹、帛二十五匹、鈔萬貫。元貞二年,授大同路總管,兼府尹。大德五年,遷兩浙都轉運使。鹽課舊二十五萬引,歲不能足,拱至增五萬引,遂爲定額。九年,改益都路總管,兼府尹,仍出內府弓矢寶刀賜之。卒於官。贈大司農、神川郡公,諡文莊。   阿老瓦丁,回回氏,西域木發里人也。至元八年,世祖遣使炮匠於宗王阿不哥,王以阿老瓦丁、亦思馬因應詔,二人舉家馳驛至京師,給以官舍。首造大炮豎於五門前,帝命試之,各賜衣段。十一年,國兵渡江,平章阿里海牙遣使求炮手匠,命阿老瓦丁往,破潭州、靜江等郡,悉賴其力。十五年,授宣武將軍、管軍總管。十七年,陛見,賜鈔五千貫。十八年,命屯田於南京。二十二年,樞密院奉旨,改元帥府爲回回炮手軍匠上萬戶府,以阿老瓦丁爲副萬戶。大德四年告老。子富謀只,襲副萬戶。皇慶元年卒,子馬哈馬沙襲。   亦思馬因,回回氏,西域旭烈人也。善造炮,至元八年與阿老瓦丁至京師。十年,從國兵攻襄陽未下,亦思馬因相地勢,置炮於城東南隅,重一百五十斤,機發,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宋安撫呂文煥懼,以城降。既而以功賜銀二百五十兩,命爲回回炮手總管,佩虎符。十一年,以疾卒。子布伯襲職。   時國兵渡江,宋兵陳於南岸,擁舟師迎戰,布伯於北岸豎炮以擊之,舟悉沉沒。後每戰用之,皆有功。十八年,佩三珠虎符,加鎮國上將軍、回回炮手都元帥。明年,改軍匠萬戶府萬戶。遷刑部尚書,以弟亦不剌金爲萬戶,佩元降虎符,官廣威將軍。布伯俄進通奉大夫、浙東道宣慰使,賜鈔二萬五千貫,俾養老焉。   子哈散,蔭授昭信校尉、高郵府同知。致和元年八月,樞密院檄亦不剌金所部軍匠至京師,賜鈔二千五百貫、金綺四端,與馬哈馬沙造炮。天曆二年,以疾卒。子亞古襲。   阿尼哥,尼波羅國人也,其國人稱之曰八魯布。幼敏悟異凡兒,稍長,誦習佛書,期年能曉其義。同學有爲繪畫妝塑業者,讀《尺寸經》,阿尼哥一聞,即能記。長善畫塑,及鑄金爲像。中統元年,命帝師八合斯巴建黃金塔於吐蕃,尼波羅國選匠百人往成之,得八十人,求部送之人未得。阿尼哥年十七,請行,衆以其幼,難之。對曰:“年幼心不幼也。”乃遣之。帝師一見奇之,命監其役。明年,塔成,請歸,帝師勉以入朝,乃祝髮受具爲弟子,從帝師入見。帝視之久,問曰:“汝來大國,得無懼乎?”對曰:“聖人子育萬方,子至父前,何懼之有。”又問:“汝來何爲?”對曰:“臣家西域,奉命造塔吐蕃,二載而成。見彼土兵難,民不堪命,願陛下安輯之,不遠萬里,爲生靈而來耳。”又問:“汝何所能?”對曰:“臣以心爲師,頗知畫塑鑄金之藝。”帝命取明堂鍼灸銅像示之曰:“此宣撫王楫使宋時所進,歲久闕壞,無能修完之者,汝能新之乎?”對曰:“臣雖未嘗爲此,請試之。”至元二年,新像成,關鬲脈絡皆備,金工嘆其天巧,莫不愧服。凡兩京寺觀之像,多出其手。爲七寶鑌鐵法輪,車駕行幸,用以前導。原廟列聖御容,織錦爲之,圖畫弗及也。至元十年,始授人匠總管,銀章虎符。十五年,有詔返初服,授光祿大夫,大司徒,領將作院事,寵遇賞賜,無與爲比。卒,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涼國公、上柱國,諡敏慧。   子六人,曰阿僧哥,大司徒;阿述臘,諸色人匠總管府達魯花赤。   有劉元者,嘗從阿尼哥學西天梵相,亦稱絕藝。元字秉元,薊之寶坻人。始爲黃冠,師事青州把道錄,傳其藝非一。至元中,凡兩都名剎,塑土、範金、搏換爲佛像,出元手者,神思妙合,天下稱之。其上都三皇尤古粹,識者以爲造意得三聖人之微者。由是兩賜宮女爲妻,命以官長其屬,行幸必從。仁宗嘗敕元非有旨不許爲人造他神像。後大都南城作東嶽廟,元爲造仁聖帝像,巍巍然有帝王之度,其侍臣像,乃若憂深思遠者。始元欲作侍臣像,久之未措手,適閱祕書圖畫,見唐魏徵像,矍然曰:“得之矣,非若此,莫稱爲相臣者。”遽走廟中爲之,即日成,士大夫觀者,鹹嘆異焉。其所爲西番佛像多祕,人罕得見者。元官爲昭文館大學士、正奉大夫、祕書卿,以壽終。搏換者,漫帛土偶上而髹之,已而去其土,髹帛儼然成像雲。

譯文:

以下是對《元史·列傳第九十·方技等》的現代漢語翻譯:


方技

自古以來,帝王崛起,即使有精通星辰、曆法、醫卜、奇術的賢能之士,也往往都是順應天時、應運而生,不是後人能夠比擬的,這都是天命使然。元朝建立時,出現了一批傑出的人才和異能之士,他們身兼多種才能,恰逢其時而出,共同制定制度、開創事業,輔佐皇帝成就大業,這確實是非常繁榮昌盛的時期。至於那些道士、和尚等宗教人士,他們掌握各種奇術,恰好順應時代潮流,也都各自有了獨立傳記。至於那些以術數預測而應驗、以醫術見效並受到朝廷賞識的人,數量衆多。舊史往往忽略或不記載他們的事蹟,現在我挑選其中事蹟清楚的,單獨編寫《方技篇》。對於那些因技藝精湛而獲得顯貴地位的工匠,也一併附錄在內。

田忠良,字正卿,祖籍平陽趙城,金朝滅亡後遷居中山。他好學博識,通曉儒家和雜家的思想。曾經在年輕時結識太保劉秉忠,劉秉忠便向元世祖推薦了他。世祖派使者召見他,親自觀察他的外貌舉止,對身邊的臣子說:“這個人雖然以陰陽家之術進言,但必定能爲國家所用。”隨即指着司天臺西部第二位之人,問田忠良:“他手上拿着什麼?”田忠良回答:“是一枚雞卵。”果然如此,世祖大爲欣喜,又問:“我有一件心事困擾,你來替我占卜一下。”田忠良回答:“依我的術數推斷,應當是有一名僧人患病。”世祖說:“對,是國師。”於是派左侍儀奉御也先,將田忠良送入司天臺,賜給他筆墨紙硯,命劉秉忠試其對星象、遁甲等書的掌握情況。劉秉忠奏報說:“他所學盡皆精通,司天臺的官吏中很少有人能比得上。”朝廷下詔任命他爲司天臺官員。世祖問:“我征討江南,長期困於襄樊,難以決斷,該怎麼辦?”田忠良回答:“應在酉年(即1293年)解決。”

至元十一年,阿里海牙奏請率十萬大軍渡江,朝中議政者大多反對,世祖私下問:“你用占卜看看,能不能成功?”田忠良回答:“能成功。”有一次,世祖在柳林打獵,身居幄殿,衆臣環繞,忽然問田忠良:“我現在要任命一位大將討伐江南,你認爲是哪位?”田忠良環顧左右,指着一人說:“這個人是位偉丈夫,可以託付大事。”世祖笑着說:“這就是伯顏,他曾是西王旭烈兀的使者,我因他的才能而留用他,你果然看得準。”於是賜給他五百貫鈔票和一件衣服。七月十五日夜,天空出現白氣貫穿三臺星,世祖問這是什麼祥瑞,田忠良回答:“三公(高官)將要去世了。”不久,太保劉秉忠果然去世。八月,世祖出獵途中,下令召見田忠良,問:“朕有遺物遺漏,你是否知道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再尋到?”田忠良回答:“是玉數珠吧?明天二十里外會有人找到並獻上。”果然應驗了。世祖很高興,賜予貂皮大衣。十月,朝廷問田忠良:“南征的將士能否渡江?勞師動衆,我十分擔憂。”田忠良回答:“明年正月,一定可以大獲成功。”

十二年正月,軍隊攻取鄂州,丞相伯顏派使者送來南宋的玉香爐,世祖將香爐賞賜給田忠良,並賜給錦緞十匹。二月,世祖身體不適,召見田忠良說:“有人說今年我的身體不吉,你對此怎麼看?”田忠良回答:“您的身體狀況已經穩定,不會有問題。”三月,世祖康復,賜銀五百兩、布料三十匹。五月,皇帝去上都避暑,派使者召見他:“叛軍正逼近陵墓地區,久久不退,你和和禮霍孫率兵前往查看。”他們抵達後發現陵墓並無異樣,但不久叛軍大舉進犯,將營地圍得嚴嚴實實,三日難破。田忠良帶領士兵連夜撤回,敵人毫無察覺。和禮霍孫認爲這是神蹟,向世祖報告,世祖賜黃金十兩。八月,因海都邊患,派皇子北平王那木罕、丞相安童出征,田忠良奏報:“不吉,將有叛亂。”世祖不悅。十二月,諸王昔裏吉劫持皇子和丞相投奔海都,世祖召見田忠良說:“我差點相信讒言而治罪於你,如今你果然說得對,你可爲我祭祀禱告,就算需要黃金,我也願意賜予。”田忠良回答:“無需事神,皇子不久就會平安歸來。”後來果然如此。十四年八月,皇帝駐紮在隆興以北,田忠良進言:“昔裏吉叛亂,是因爲安童的供應跟不上。如今宮廷衛士每天只喫一個瓜,怎能飽腹?恐怕心中埋怨。”世祖大怒,鞭打了負責膳食的兩名官員,並下令將食物平均分配。十五年三月,汴梁地區出現三百里長的河水清澈,世祖說:“憲宗時黃河清,我登基時黃河也清,如今又清,爲何?”田忠良回答:“這應該是因爲皇太子宮內有喜事才應驗的。”世祖對符寶郎董文忠說:“這人說得不虛,確實有徵兆。”

十八年,特命田忠良擔任太常丞。少府爲諸王昌童在太廟南邊建宅第,田忠良前往查看,發現其柱子已傾斜,便上奏朝廷。世祖詢問田忠良,他回答:“太廟門前怎麼能建諸王的宅子呢?”世祖說:“你說得對。”又奏道:“太廟前沒有道路,不合禮制。”於是下令中書省爲太廟開闢道路。按照國制,十月上吉日需進行祭祀太廟的典禮。有人提出不用牛作祭品,田忠良反對說:“梁武帝曾用麪粉作祭品,後來如何?這不符合傳統。”建議被採納。後升任太常少卿。二十年,準備征討日本時,召田忠良選擇出征吉日,田忠良建議:“日本地處偏遠,何必勞師動衆?”世祖不聽。二十四年,田忠良奏請在朝廷右側建立太社(太社是國家祭祀社稷的場所),在國都南邊建立郊壇。不久兼任引進使。二十九年,升任太常卿。

大德元年,升任昭文館大學士、中奉大夫,兼太常太卿。十一年,成宗駕崩,阿忽臺等人密謀不軌,欲將皇后安葬於成宗廟中。田忠良堅決反對:“繼承皇帝應將先帝葬於宗廟,是合乎禮制的;皇后陪葬,不符合禮法。”阿忽臺等人怒斥:“禮法是天定的,你不怕死,竟敢阻撓大事!”田忠良依然不從。後來仁宗率太弟前往懷州,暗中與阿忽臺等人密謀誅殺他們。武宗即位後,晉升田忠良爲榮祿大夫、大司徒,賜予銀印。仁宗即位後,又進封爲光祿大夫,兼任太常禮儀院事務。延祐四年正月去世,享年七十五歲。追贈“推忠守正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趙國公,諡號“忠獻”。

其子田天澤,官至翰林侍講學士、嘉議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

靳德進,祖籍潞州,後遷至大名。祖父靳璇,讀書有儒風。父親靳祥,曾師從陵川郝溫,精通星曆學。金朝末年戰亂,他與母親失散,母親悲痛失明,靳祥設法找到她,用口液舔舐她的眼睛,百天後母親復明,人們稱其爲孝子。元初,靳祥被劉敏任命爲燕地行省幕僚,授予金符,掌管事務。當時藩鎮掌兵有生殺大權,很多無辜者因靳祥的干預得以倖免。死後追贈集賢大學士,諡號“安靖”。

靳德進爲人聰明機敏,年少時讀書,能通曉大義。父親去世後,更加勤奮努力,尤其精通星曆之術。世祖命太保劉秉忠選拔太史官屬,靳德進被選中,負責天文、星曆、占卜三科事務。他對於日月交食、行星運行、氣節變化等,所預測的吉凶多有應驗。常借天象之變化向朝廷提建議,對國家政事頗有裨益。逐步升任祕書監,掌管司天臺事務。隨軍征討叛王乃顏,能準確推斷出戰鬥時間,及時把握戰機。衆將主張徹底剿殺其勢力,靳德進卻提出“天道好生,萬物相生”,建議暫緩進攻,等待對方投降。後來上奏說:“叛亂源於被妖術蠱惑,應全國範圍內收編術士,設立陰陽教官,教導學者,每年選拔其中優秀者一人。”世祖採納此建議,正式制定成制度。

成宗派皇孫到北方鎮守,世祖派遣使者賜予皇太子玉璽,靳德進隨行。無論哪次攻戰勝利,他都能提前預測勝利日期,無一不中。他還曾針對國家政事提出建議,多有裨益。成宗即位後,他詳細陳述了世祖任賢納諫、諮詢治亂根本的道理,成宗十分讚賞並採納。被授予昭文館大學士、掌管太史院,兼任司天臺職務,賜予金帶和宴服。當時京城用蘆葦草搭建糧倉,有人提議改用磚瓦,世祖徵求靳德進意見,他說:“如果突然大規模改建,物資必然暴漲,百姓負擔太重,我認爲不可行。”此議最終被擱置。朝廷下令今後凡遇政事合議,必定邀請靳德進參與。他提出的建議很多被採納實施。後來因病請求退居閒職。仁宗在太子時,特別命令中書省加官留任他。後來皇帝從上京返回,於白海行宮召見他,授職資德大夫、中書右丞,參與處理通政院事務。仁宗即位後,命其負責太史院事務,他堅決推辭,未被允許。最終因病在任上去世,追贈“推誠贊治功臣”、榮祿大夫、大司徒、柱國、魏國公,諡號“文穆”。其子靳泰,官至工部侍郎。

張康,字汝安,號明遠,是陝西人。少年時聰慧過人,稍長便熟讀佛經,一年之內能通曉其義。同學中有人從事繪畫塑像,他只讀《尺寸經》就立即記誦。後來擅長繪畫、塑像,甚至能鑄造金像。中統元年,朝廷命帝師八合斯巴在吐蕃建造黃金塔,尼波羅國選了百名工匠前往,只派出八十人,但缺人手送往。張康年僅十七,主動請纓,衆人因其年紀小而拒絕,他說:“我年少,但心志不年輕。”最終獲得批准。帝師一見非常欣賞,命他監工。第二年,黃金塔建成,張康請求歸國,帝師勸他入朝,他便剃度出家,成爲帝師弟子,隨其朝見皇帝。世祖看了很久,問:“你來到中原,不怕嗎?”他回答:“聖人教化萬方,我到父前,何須畏懼?”又問:“你來此是爲何?”他答:“我來自西域,奉命在吐蕃建塔,兩年完成。看到那地方兵荒馬亂,百姓不堪其苦,我願遠道而來,爲百姓請命。”又問:“你有何專長?”他答:“我以心爲師,略通畫塑鑄金之術。”世祖命取明堂鍼灸銅像讓他修復,他回答:“我雖未做過此活,但願試試。”至元二年,銅像修復完畢,經絡穴位齊全,金工們無不感嘆其技藝高超,佩服不已。此後,大都和上都各大寺廟的佛像多出自他手。他還製作過七寶鑌鐵法輪,隨皇帝巡行,用以引路。原廟歷代皇帝畫像,也用織錦製成,遠勝於繪畫。至元十年,首次被任命爲人匠總管,賜銀章、虎符。十五年,朝廷下詔恢復平民服飾,任他爲光祿大夫、大司徒,統領將作院事務,受到寵愛和賞賜,無人能比。去世後,追封太師、開府儀同三司、涼國公、上柱國,諡號“敏慧”。

他有六個兒子,其中阿僧哥任大司徒,阿述臘任諸色人匠總管府達魯花赤。

有位名叫劉元的工匠,曾跟隨阿尼哥學習西天梵相技藝,也稱絕藝。劉元字秉元,是薊州寶坻人。最初爲道士,拜青州的把道錄爲師,傳授技藝甚多。元朝時期,凡兩都的著名寺廟,塑像、鑄金、土偶燒製佛像,都是劉元親手完成,神態生動,技藝超凡,天下皆稱其妙。上都的三皇像尤爲古樸典雅,識貨之人認爲是捕捉到了三位聖人神韻的精髓。因此,朝廷兩次賜予宮女爲妻,命他擔任屬下長官,出行時必隨行。仁宗曾下令:未經皇帝旨意,不得爲他人塑造神像。後來大都南城修建東嶽廟,劉元爲廟中塑造仁聖帝像,巍峨莊嚴,有帝王之風;其侍臣像,眼神深邃,彷彿憂思深重。起初劉元想塑造侍臣,久久無法動筆,偶然翻閱祕書省的圖冊,看到唐代魏徵畫像,頓時眼前一亮:“找到了!沒有這個樣子,就無法稱之爲大臣!”當即奔回廟中,當天完成,士大夫們觀賞後,無不驚歎稱奇。他所製作的西番佛像多屬祕藏,一般人難得一見。劉元官至昭文館大學士、正奉大夫、祕書卿,享壽終。

“搏換”是把布帛捏成土偶,再塗上漆,等漆幹後去除泥土,便成像物,外觀如同真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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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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