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延之顏延之,字延年,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含,右光祿大夫。祖約,零陵太守。父顯,護軍司馬。延之少孤貧,居負郭,室巷甚陋。好讀書,無所不覽,文章之美,冠絕當時。飲酒不護細行,年三十,猶未婚。妹適東莞劉憲之,穆之子也。穆之既與延之通家,又聞其美,將仕之。先欲相見,延之不往也。後將軍、吳國內史劉柳以爲行參軍,因轉主簿,豫章公世子中軍行參軍。義熙十二年,高祖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一使慶殊命,參起居。延之與同府王參軍俱奉使至洛陽,道中作詩二首,文辭藻麗,爲謝晦、傅亮所賞。宋國建,奉常鄭鮮之舉爲博士,仍遷世子舍人。高祖受命,補太子舍人。雁門人周續之隱居廬山,儒學著稱,永初中,徵詣京師,開館以居之。高祖親倖,朝彥畢至,延之官列猶卑,引升上席。上使問續之三義,續之雅仗辭辯,延之每折以簡要。既連挫續之,上又使還自敷釋,言約理暢,莫不稱善。徙尚書儀曹郎,太子中舍人。時尚書令傅亮自以文義之美,一時莫及,延之負其才辭,不爲之下,亮甚疾焉。廬陵王義真頗好辭義,待接甚厚。徐羨之等疑延之爲同異,意甚不悅。少帝即位,以爲正員郎,兼中書,尋徙員外常侍,出爲始安太守。領軍將軍謝晦謂延之曰“昔荀勖忌阮咸,斥爲始平郡,今卿又爲始安,可謂二始”黃門郎殷景仁亦謂之曰“所謂俗惡俊異,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經汨潭,爲湘州刺史張紀祭屈原文以致其意,曰:恭承帝命,建旟舊楚。訪懷沙之淵,得捐佩之浦。弭節羅潭,艤舟汨渚,敬祭楚三閭大夫屈君之靈:蘭薰而摧,玉貞則折。物忌堅芳,人諱明潔。曰若先生,逢辰之缺。溫風迨時,飛霜急節。嬴、芊遘紛,昭、懷不端。謀折儀、尚,貞蔑椒、蘭。身絕郢闕,跡遍湘幹。比物荃蓀,連類龍鸞。聲溢金石,志華日月。如彼樹芬,實穎實發。望汨心欷,瞻羅思越。藉用可塵,昭忠難闕。元嘉三年,羨之等誅,徵爲中書侍郎,尋轉太子中庶子。頃之,領步兵校尉,賞遇甚厚。延之好酒疏誕,不能斟酌當世,見劉湛、殷景仁專當要任,意有不平,常雲“天下之務,當與天下共之,豈一人之智所能獨了”辭甚激揚,每犯權要。謂湛曰“吾名器不升,當由作卿家吏”湛深恨焉,言於彭城王義康,出爲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憤,乃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貴顯被黜,詠嵇康曰“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詠阮籍曰“物故可不論,途窮能無慟”詠阮咸曰“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詠劉伶曰“韜精日沉飲,誰知非荒宴”此四句,蓋自序也。湛及義康以其辭旨不遜,大怒。時延之已拜,欲黜爲遠郡,太祖與義康詔曰“降延之爲小邦不政,有謂其在都邑,豈動物情,罪過彰著,亦士庶共悉,直欲選代,令思愆里閭。猶復不悛,當驅往東土。乃志難恕,自可隨事錄治。殷、劉意鹹無異也”乃以光祿勳車仲遠代之。延之與仲遠世素不協,屏居里巷,不豫人間者七載。中書令王球名公子,遺務事外,延之慕焉。球亦愛其材,情好甚款。延之居常罄匱,球輒贍之。晉恭思皇后葬,應須百官,湛之取義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札,延之醉,投札於地曰“顏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閒居無事,爲《庭誥》之文。今刪其繁辭,存其正,著於篇。曰:《庭誥》者,施於閨庭之內,謂不遠也。吾年居秋方,慮先草木,故遽以未聞,誥爾在庭。若立履之方,規鑑之明,已列通人之規,不復續論。今所載鹹其素畜,本乎性靈,而致之心用。夫選言務一,不尚煩密,而至於備議者,蓋以網諸情非。古語曰得鳥者羅之一目,而一目之羅,無時得鳥矣。此其積意之方。道者識之公,情者德之私。公通,可以使神明加向。私塞,不能令妻子移心。是以昔之善爲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尋尺之身,而以天地爲心。數紀之壽,常以金石爲量。觀夫古先垂戒,長老餘論,雖用細制,每以不朽見銘。繕築末跡,鹹以可久承志。況樹德立義,收族長家,而不思經遠乎。曰身行不足遺之後人。欲求子孝必先慈,將責弟悌務爲友。雖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夫和之不備,或應以不和。猶信不足焉,必有不信。儻知恩意相生,情理相出,可使家有參、柴,人皆由、損。夫內居德本,外夷民譽,言高一世,處之逾默。器重一時,體之滋衝。不以所能幹衆,不以所長議物,淵泰入道,與天爲人者,士之上也。若不能遺聲,欲人出已,知柄在虛求,不可校得,敬慕謙通,畏避矜踞,思廣監擇,從其遠猷,文理精出,而言稱未達,論問宣茂,而不以居身,此其亞也。若乃聞實之爲貴,以辯畫所克,見聲之取榮,謂爭奪可獲,言不出於戶牖,自以爲道義久立,才未信於僕妾,而曰我有以過人,於是感苟銳之志,馳傾觖之望,豈悟已掛有識之裁,入修家之誡乎。記所云“千人所指,無病自死”者也。行近於此者,吾不願聞之矣。凡有知能,預有文論,不練之庶士,校之羣言,通才所歸,前流所與,焉得以成名乎。若呻吟於牆室之內,喧囂於黨輩之間,竊議以迷寡聞,妲語以敵要說,是短算所出,而非長見所上。適值尊朋臨座,稠覽博論,而言不入於高聽,人見棄於衆視,則慌若迷途失偶,黶如深夜撤燭,銜聲茹氣,腆默而歸,豈識向之誇慢,祗足以成今之沮喪邪。此固少壯之廢,爾其戒之。夫以怨誹爲心者,未有達無心救得喪,多見誚耳。此蓋臧獲之爲,豈識量之爲事哉。是以德聲令氣,愈上每高,忿言懟議,每下愈發。有尚於君子者,寧可不務勉邪。雖曰恆人,情不能素盡,故當以遠理勝之,麼算除之,豈可不務自異,而取陷庸品乎。富厚貧薄,事之懸也。以富厚之身,親貧薄之人,非可一時同處。然昔有守之無怨,安之不悶者,蓋有理存焉。夫既有富厚,必有貧薄,豈其證然,時乃天道。若人皆厚富,是理無貧薄。然乎。必不然也。若謂富厚在我,則宜貧薄在人。可乎。又不可矣。道在不然,義在不可,而橫意去就,謬生希幸,以爲未達至分。蠶溫農飽,民生之本,躬稼難就,止以僕役爲資,當施其情願,庀其衣食,定其當治,遞其優劇,出之休饗,後之捶責,雖有勸恤之勤,而無沾曝之苦。務前公稅,以遠吏讓,無急傍費,以息流議,量時發斂,視歲穰儉,省贍以奉己,損散以及人,此用天之善,御生之得也。率下多方,見情爲上。立長多術,晦明爲懿。雖及僕妾,情見則事通。雖在畎畝,明晦則功博。若奪其常然,役其煩務,使威烈雷霆,猶不禁其欲。雖棄其大用,窮其細瑕,或明灼日月,將不勝其邪。故曰“孱焉則差,的焉則暗”是以禮道尚優,法意從刻。優則人自爲厚,刻則物相爲薄。耕收誠鄙,此用不忒,所謂野陋而不以居心也。含生之氓,同祖一氣,等級相傾,遂成差品,遂使業習移其天識,世服沒其性靈。至夫願欲情嗜,宜無間殊,或役人而養給,然是非大意,不可侮也。隅奧有竈,齊侯蔑寒,犬馬有秩,管、燕輕饑。若能服溫厚而知穿弊之苦,明周之德。厭滋旨而識寡嗛之急,仁恕之功。豈與夫比肌膚於草石,方手足於飛走者,同其意用哉。罰慎其濫,惠戒其偏。罰濫則無以爲罰,惠偏則不如無惠,雖爾眇末,猶扁庸保之上,事思反己,動類念物,則其情得,而人心塞矣。抃博蒱塞,會衆之事,諧調哂謔,適坐之方,然失敬致侮,皆此之由。方其克瞻,彌喪端儼,況遭非鄙,慮將醜折。豈若拒其容而簡其事,靜其氣而遠其意,使言必諍厭,賓友清耳。笑不傾嫵,左右悅目。非鄙無因而生,侵侮何從而入,此亦持德之管龠,爾其謹哉。嫌惑疑心,誠亦難分,豈唯厚貌蔽智之明,深情怯剛之斷而已哉。必使猜怨愚賢,則顰笑入戾,期變犬馬,則步顧成妖。況動容竊斧,束裝濫金,又何足論。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議獄,而僭濫易意。朱公論璧,光澤相如,而倍薄異價。此言雖大,可以戒小。遊道雖廣,交義爲長。得在可久,失在輕絕。久由相敬,絕由相狎。愛之勿勞,當扶其正性。忠而勿誨,必藏其枉情。輔以藝業,會以文辭,使親不可褻,疏不可間,每存大德,無挾小怨。率此往也,足以相終。酒酌之設,可樂而不可嗜,嗜而非病者希,病而遂眚者幾。既眚既病,將蔑其正。若存其正性,紓其妄發,其唯善戒乎。聲樂之會,可簡而不可違,違而不背者鮮矣,背而非弊者反矣。既弊既背,將受其毀。必能通其礙而節其流,意可爲和中矣。善施者豈唯發自人心,乃出天則。與不待積,取無謀實,並散千金,誠不可能。贍人之急,雖乏必先,使施如王丹,受如杜林,亦可與言交矣。浮華怪飾,滅質之具。奇服麗食,棄素之方。動人勸慕,傾人顧盼,可以遠識奪,難用近欲從。若睹其淫怪,知生之無心,爲見奇麗,能致諸非務,則不抑自貴,不禁自止。夫數相者,必有之徵,既聞之術人,又驗之吾身,理可得而論也。人者兆氣二德,稟體五常。二德有奇偶,五常有勝殺,及其爲人,寧無葉沴。亦猶生有好醜,死有夭壽,人皆知其懸天。至於丁年乖遇,中身迂合者,豈可易地哉。是以君子道命愈難,識道愈堅。古人恥以身爲溪壑者,屏欲之謂也。欲者,性之煩濁,氣之蒿蒸,故其爲害,則燻心智,耗真情,傷人和,犯天性。雖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猶火含煙而妨火,桂懷蠹而殘桂,然則火勝則煙滅,蠹壯則桂折。故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惛,去明即惛,難以生矣。其以中外羣聖,建言所黜,儒道衆智,發論是除。然有之者不患誤深,故藥之者恆苦術淺,所以毀道多而於義寡。頓盡誠難,每指可易,能易每指,亦明之末。廉嗜之性不同,故畏慕之情或異,從事於人者,無一人我之心,不以己之所善謀人,爲有明矣。不以人之所務失我,能有守矣。己所謂然,而彼定不然,弈棋之蔽。悅彼之可,而忘我不可,學顰之蔽。將求去蔽者,念通怍介而已。流言謗議,有道所不免,況在闕薄,難用算防。接應之方,言必出己。或信不素積,嫌間所襲,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於此,何處逃毀。苟能反悔在我,而無責於人,必有達鑑,昭其情遠,識跡其事。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寬默以居,潔靜以期,神道必在,何恤人言。諺曰,富則盛,貧則病矣。貧之病也,不唯形色粗黶,或亦神心沮廢。豈但交友疏棄,必有家人誚讓。非廉深識遠者,何能不移其植。故欲蠲憂患,莫若懷古。懷古之志,當自同古人,見通則憂淺,意遠則怨浮,昔有琴歌於編蓬之中者,用此道也。夫信不逆彰,義必出隱,交賴相盡,明有相照。一面見旨,則情固丘嶽。一言中志,則意入淵泉。以此事上,水火可蹈,以此託友,金石可弊。豈待充其榮實,乃將議報,厚之篚筐,然後圖終。如或與立,茂思無忽。祿利者受之易,易則人之所榮。蠶穡者就之艱,艱則物之所鄙。艱易既有勤倦之情,榮鄙又間向背之意,此二塗所爲反也。以勞定國,以功施人,則役徒屬而擅豐麗。自埋於民,自事其生,則督妻子而趨耕織。必使陵侮不作,懸企不萌,所謂賢鄙處宜,華野同泰。人以有惜爲質,非假嚴刑。有恆爲德,不慕厚貴。有惜者,以理葬。有恆者,與物終。世有位去則情盡,斯無惜矣。又有務謝則心移,斯不恆矣。又非徒若此而已,或見人休事,則勤蘄結納,及聞否論,則處彰離貳,附會以從風,隱竊以成釁,朝吐面譽,暮行背毀,昔同稽款,今猶叛戾,斯爲甚矣。又非唯若此而已,或憑人惠訓,藉人成立,與人餘論,依人揚聲,曲存稟仰,甘赴塵軌。衰沒畏遠,忌聞影跡,又蒙之,毀之無度,心短彼能,私樹己拙,自崇恆輩,罔顧高識,有人至此,實蠹大倫。每思防避,無通閭伍。睹驚異之事,或無涉傳。遭卒迫之變,反思安順。若異從己發,將屍謗人,迫而又迕,愈使失度。能夷異如裴楷,處逼如裴遐,可稱深士乎。喜怒者有性所不能無,常起於褊量,而止於弘識。然喜過則不重,怒過則不威,能以恬漠爲體,寬愉爲器者,大喜蕩心,微抑則定,甚怒煩性,小忍即歇。故動無愆容,舉無失度,則物將自懸,人將自止。習之所變亦大矣,豈唯蒸性染身,乃將移智易慮。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芷蘭之室,久而不聞其芬”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與之變矣。是以古人慎所與處。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盡而不污爾。故曰“丹可滅而不能使無赤,石可毀而不可使無堅”苟無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能以懷道爲人,必存從理之心。道可懷而理可從,則不議貧,議所樂爾。或雲“貧何由樂”此未求道意。道者,瞻富貴同貧賤,理固得而齊。自我喪之,未爲通議,苟議不喪,夫何不樂。或曰,溫飽之貴,所以榮生,饑寒在躬,空曰從道,取諸其身,將非篤論,此又通理所用。凡養生之具,豈間定實,或以膏腴夭性,有以菽藿登年。中散雲,所足與,不由外。是以稱體而食,貧歲愈嗛。量腹而炊,豐家餘餐。非粒實息耗,意有盈虛爾。況心得復劣,身獲仁富,明白入素,氣志如神,雖十旬九飯,不能令饑,業席三屬,不能爲寒。豈不信然。且以己爲度者,無以自通彼量。渾四遊而幹五緯,天道弘也。振河海而載山川,地道厚也。一情紀而合流貫,人靈茂也。昔之通乎此數者,不爲剖判之行,必廣其風度,無挾私殊,博其交道,無懷曲異。故望塵請友,則義士輕身,一遇拜親,則仁人投分。此倫序通允,禮俗平一,上獲其用,下得其和。世務雖移,前休未遠,人之適主,吾將反本。三人至生,暫有之識,幼壯驟過,衰耗騖及。其間夭鬱,既難勝言,假獲存遂,又云無幾。柔麗之身,亟委土木,剛清之才,遽爲丘壤,回遑顧慕,雖數紀之中爾。以此持榮,曾不可留,以此服道,亦何能平。進退我生,遊觀所達,得貴爲人,將在含理。含理之貴,惟神與交,幸有心靈,義無自惡,偶信天德,逝不上慚。欲使人沈來化,志符往哲,勿謂是賒,日鑿斯密。著通此意,吾將忘老,如固不然,其誰與歸。值懷所撰,略布衆修。若備舉情見,顧未書一。贍身之經,別在田家節政。奉終之紀,自著燕居畢義。劉湛誅,起延之爲始興王浚後軍諮議參軍,御史中丞。在任縱容,無所舉奏。遷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坐啓買人田,不肯還直。尚書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問舍,前賢所鄙。延之唯利是視,輕冒陳聞,依傍詔恩,拒捍餘直,垂及週年,猶不畢了,昧利苟得,無所顧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復蒙抽進,而曾不悛革,怨誹無已。交遊闒茸,沈迷曲糵,橫興譏謗,詆譭朝士。仰竊過榮,增憤薄之性。私恃顧盼,成強梁之心。外示寡求,內懷奔競,幹祿祈遷,不知極已,預燕班觴,肆罵上席。山海含容,每存遵養,愛兼雕蟲,未忍遐棄,而驕放不節,日月彌著。臣聞聲問過情,孟軻所恥,況聲非外來,問由己出,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客氣虛張,曾無愧畏,豈可復弼亮五教,增曜臺階。請以延之訟田不實,妄幹天聽,以強凌弱,免所居官”詔可。復爲祕書監,光祿勳,太常。時沙門釋慧琳,以才學爲太祖所賞愛,每召見,常升獨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參乘,袁絲正色。此三臺之坐,豈可使刑餘居之”上變色。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過,肆意直言,曾無遏隱,故論者多不知雲。居身清約,不營財利,布衣蔬食,獨酌郊野,當其爲適,傍若無人。二十九年,上表自陳曰“臣聞行百里者半於九十,言其末路之難也。愚心常謂爲虛,方今乃知其信。臣延之人薄寵厚,宿塵國言,而雪效無從,榮牒增廣,歷盡身雕,日叨官次,雖容載有途,而妨穢滋積。早欲啓請餘算,屏蔽醜老。但時制行及,歸慕無賒,是以腆冒愆非,簡息幹黷耗歇難支,質用有限,自去夏侵暑,入此秋變,頭齒眩疼,根痼漸劇,手足冷痹,左胛尤甚。素不能食,頃向減半。本猶賴服,比倦悸晚,年疾所催,顧景引日。臣班叨首卿,位屍封典,肅祗朝校,尚恧匪任,而陵廟衆事,有以疾怠,宮府覲慰,轉闕躬親。息庸微,過宰近邑,回澤爰降,實加將監,乞解所職,隨就藥養。伏願聖慈,特垂矜許。稟恩明世,負報冥暮,仰企端闈,上戀罔極”不許。明年致事。元兇弒立,以爲光祿大夫。先是,子竣爲世祖南中郎諮議參軍。及義師入討,竣參定密謀,兼造書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問曰“此筆誰所造”延之曰“竣之筆也”又問“何以知之”延之曰“竣筆體,臣不容不識”劭又曰“言辭何至乃爾”延之曰“竣尚不顧老父,何能爲陛下”劭意乃釋,由是得免。世祖登阼,以爲金紫光祿大夫,領湘東王師。子竣既貴重,權傾一朝,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舊。常乘羸牛笨車,逢竣鹵簿,即屏往道側。又好騎馬,遨遊里巷,遇知舊輒據鞍索酒,得酒必頹然自得。常語竣曰“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竣起宅,謂曰“善爲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表解師職,加給親信三十人。孝建三年,卒,時年七十三。追贈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如故。諡曰憲子。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俱以詞彩齊名,自潘岳、陸機之後,文士莫及也,江左稱顏、謝焉。所著並傳於世。竣別有傳。竣弟測,亦以文章見知,官至江夏王傅義恭大司徒錄事參軍,蚤卒。太宗即位,詔曰“延之昔師訓朕躬,情契兼款。前記室參軍、濟陽太守伏勤蕃朝,綢繆恩舊。可擢爲中書侍郎”,延之第三子也。史臣曰:出身事主,雖義在忘私,至於君親兩事,既無同濟,爲子爲臣,各隨其時可也。若夫馳文道路,軍政恆儀,成敗所因,非系乎此。而據筆數罪,陵仇犯逆,餘彼慈親,垂之虎吻,以此爲忠,無聞前誥。夫自忍其親,必將忍人之親。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斷可識矣。《記》雲“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家不從政”豈不以年薄桑榆,憂患將及,雖有職王朝,許以辭事,況顛沛之道,慮在未測者乎。自非延年之辭允而義愜,夫豈或免。
顏延之,字延年,琅邪臨沂人。他的曾祖父顏含曾任右光祿大夫,祖父顏約任零陵太守,父親顏顯擔任護軍司馬。顏延之年少時父親早逝,家境貧寒,住在城郊,住宅十分簡陋。他酷愛讀書,無所不讀,文章才情在當時無人能及。他嗜酒,不拘小節,到三十歲仍沒有結婚。
他的妹妹嫁給了東莞人劉憲之,劉憲之是劉穆之的兒子。劉穆之與顏延之是同鄉親戚,又聽說他才學出衆,就想提拔他做官。起初想見他一面,但顏延之不肯前去。後來,後將軍、吳國內史劉柳任命他爲行參軍,後轉任主簿,又擔任豫章公世子的中軍行參軍。
義熙十二年,劉裕北伐,被封爲宋公,朝廷派使者前往洛陽祝賀,顏延之與同府的王參軍一同出使洛陽。途中他們寫下了兩首詩,文辭華美,受到謝晦、傅亮的讚賞。宋國建立後,奉常鄭鮮之任命他爲博士,後來又升任世子舍人。劉裕稱帝后,任命他爲太子舍人。
當時廬山隱士周續之以學問著稱,永初中,朝廷徵召他到京城,專門開設館舍讓他居住。劉裕親臨拜訪,朝中賢士紛紛到來,但顏延之官位尚低,卻被提升到上席。皇帝問他“三義”的理解,周續之善於辭辯,顏延之則以簡明扼要的方式駁斥了他,連續擊敗了周續之。之後,皇帝又命他再作解釋,顏延之言辭簡潔、邏輯清晰,大家都稱讚他。後來他轉任尚書儀曹郎、太子中舍人。
當時尚書令傅亮自認爲文才出衆,無人能比,顏延之則看不起他的才情,認爲自己文才更勝,因此兩人關係緊張。傅亮非常忌恨顏延之。廬陵王劉義真喜歡文辭,對顏延之很器重,徐羨之等人則懷疑顏延之有異心,心中十分不滿。
少帝即位後,任命顏延之爲正員郎,兼任中書官,不久改爲員外常侍,出任始安太守。領軍將軍謝晦對他說:“過去荀勖妒忌阮咸,把他貶爲始平郡;如今你被貶到始安,真是‘二始’。”黃門郎殷景仁也說:“這是‘俗人憎惡才俊,世人嫌棄文雅’的典型。”顏延之到任後,途經汨羅江,爲湘州刺史張紀舉行祭祀,紀念屈原,表達了對屈原忠貞不渝、遭遇不公的感慨。他在祭文中寫道:
“恭敬承接皇帝命令,弘揚楚國舊日風範。探訪懷沙之水的幽深,抵達投江之浦。停船於汨羅江畔,恭敬祭奠屈原大夫之靈。蘭草散發香氣卻遭摧折,美玉堅貞卻遭折斷。萬物忌憚過於美好,世人忌諱過於清白。您生逢不遇之時,命運多舛。溫風正當時,卻急來飛霜;嬴、芊紛亂,昭、懷失德。您曾試圖動搖朝中大臣,堅持自己的高潔,卻遭到奸人排擠。最終被流放郢都,足跡遍佈湘水。您的高潔如同香草,與龍鳳並列,聲名傳遍金石,志節映照日月。如花草芬芳,初發嫩芽。看到汨羅江,心中悲痛,望向羅江,思緒悠長。您留下的精神值得銘記,您的忠貞永不會被遺忘。”
元嘉三年,徐羨之等人被誅殺,顏延之被召回,任中書侍郎,不久轉任太子中庶子。不久又兼任步兵校尉,受到朝廷優厚待遇。顏延之性格放蕩、嗜酒,不善於審時度勢。看到劉湛、殷景仁獨攬大權,心中不滿,常說:“天下大事應與天下人共治,豈能由一人智慧獨自解決?”言辭激切,每每觸犯權貴。他曾對劉湛說:“我的官職不得升遷,恐怕是由於我做了你家的下屬。”劉湛因此非常痛恨,向彭城王劉義康進言,將他調任永嘉太守。
顏延之極爲怨恨,於是寫下《五君詠》,記述竹林七賢。他詠山濤、王戎因地位顯赫而被貶,詠嵇康說:“鸞鳥的翅膀有時被折斷,龍的本性誰能馴服?”詠阮籍說:“死亡可以不計較,走投無路怎能不悲痛?”詠阮咸說:“屢次被推舉都不入仕,直到被任命纔出仕。”詠劉伶說:“隱居沉醉,只知飲酒,又有誰知道這不是荒唐的宴會?”這四句是顏延之自述。劉湛和劉義康看到這些詩句語氣不敬,非常憤怒。當時顏延之已經就任,朝廷想降職爲偏遠小郡,但太祖與劉義康下詔說:“降職到小郡,不是因爲他在京城,而是因爲他的品行惡劣,罪過顯明,百姓皆知。若仍不悔改,應驅逐到東部地方。他心志難容,只需按事例處理。殷景仁、劉湛也都同意。”於是任命光祿勳車仲遠代替顏延之。
顏延之與車仲遠本就關係不和,從此隱居鄉里,不再參與社會活動,長達七年。中書令王球是當時名士,他雖事務繁忙,卻十分欣賞顏延之,二人情誼深厚。顏延之生活拮据,王球常常資助他。晉恭思皇后去世,按禮需要百官參與葬禮,劉湛將顏延之調任兼侍中。有地方官送禮,顏延之喝醉了,把禮單扔在地上說:“顏延之連生人都侍奉不好,怎能把死人奉侍好?”閒居時,他寫了一篇名爲《庭誥》的文章。如今我們刪去繁雜內容,保留其核心思想,將其收錄。
《庭誥》是教導家庭內部的準則,強調近身相處的道理。我年歲已高,擔心花草樹木會先枯萎,所以及時告誡你們在庭中應守的規矩。若立身端正,明辨是非,已具備通達之士的準則,無需再細說。現在所寫的,都是平時積累的心得,源於性情,落實到行動。
說話要簡明,不追求繁瑣,但爲防止言行不合情理,才注重周全考慮。古人說:“得鳥者,只用一目,但一目之網,終究無法捕到鳥。”這便是行事的方略。道是公開的,情是私人的。公心通達,才能使精神昇華;私心封閉,便無法讓家眷感通。因此,古代善於修身的人,必須捨棄私情,迴歸大道,以天地之心爲心,用千年壽命來衡量德行。看古先賢留下的告誡和長者所談,即使細節微小,也都值得遵循。
財富地位不必過分追求,真正該看重的是內心的安適與道義的堅守。有人問:“貧窮如何能快樂?”這未體悟道之本意。道,是看到富貴與貧賤同樣,因此不因貧窮而失落、不因富貴而驕縱。自己能放下名利,不因外物動搖,那麼何樂而不爲?有人認爲“溫飽纔是榮耀”,窮困時空談道義,豈不是虛妄?其實,養生所需不取決於具體物質,有的富貴人家反而早亡,有的貧苦人家反而長壽。中散大夫說:“滿足於本分,不依賴外物。”因此,按身體需要喫飯,貧年時喫得更少;按肚量做飯,富家也常剩飯。不是糧食消耗多少,而是內心有盈虛之感。何況內心的充實比物質更加重要:只要心地平和,即使十天九頓飯,也不會感到飢餓;即使冬衣單薄,也不會感到寒冷。怎能不信呢?
以自身爲標準,才能真正理解他人的處境。世間萬物,有無窮變化,天地廣大,人心靈通。一個人的情感能與天地萬物相融,不生隔閡,不生怨恨。古人通曉這些道理,從不幹出分裂、偏激的行徑,而是廣結善緣,以寬容之心處世,無論貧富,皆能平等相待。
與仁義之人交往,如同進入香草茂盛的屋子,久而久之就不覺其香;與不善之人交往,如同進入臭魚惡臭的市場,久而久之就聞不到臭味。因此古人極爲慎重地選擇朋友。唯有真正純淨、真誠之人,才能不被污染,不被腐化。正如丹砂可以被毀壞,卻終究不會失去紅色;石頭可以被摧毀,卻終究不會失去堅硬。若無丹砂、石頭般的品性,就必須謹慎防範外界的浸染。
能以大道爲心,必懷正理。若能以道爲懷,以理爲從,就不會因爲貧窮而不樂,只關心自己所喜之事。有人問:“貧窮如何能快樂?”這仍未理解道之真義。道是看到富貴與貧賤同等,所以內心不會動搖。若能不因自己境遇改變而失落,又爲何不能快樂?有人認爲“溫飽纔是人生貴重”,貧寒時空談道,豈非空談?其實,養生所需不在於具體的物質。有人富貴卻早亡,有人貧苦卻長壽。中散大夫說:“足夠即可,不靠外界。”因此,按身體所需喫飯,年景不好時反而喫得更少;按肚子大小做飯,富足時也常剩飯。這並非糧食消耗多少,而是內心是否豐盈。更何況心安神定,即使每日僅三餐,也無飢餓之感,即便衣不蔽體,也無寒冷之苦。這難道不是真實之言?
以自身爲標準,才真正能理解他人。宇宙萬物,無邊無際,縱橫交錯。高山大海承載天地,厚德載物。人情如江河交匯,相互貫通,因此才稱作“人靈之茂”。古代通曉這些道理的人,從不幹出偏激之事,而是廣博風度,不懷私心,廣交朋友,不存偏見。因此,只要看到有德之人,便輕身前往結交;一旦遇見親人,便真心相待。這種倫常關係自然順暢,社會風氣趨於平和。雖然世事變遷,但前輩的典範從未遠去。人要找到生命的根本價值,我將回歸淳樸本真。
人生短暫,三個人生階段,只是片刻認識,年輕時迅速成長,年老時則日漸衰弱。其間病痛困頓,難以言說。即使僥倖存活,也終究是短暫。柔弱之身,很快化爲泥土;剛強之才,轉瞬成灰。回想過往,只能嘆息,即便百年光陰,也不過如此。因此,珍惜生命,不可能長久停留。堅守道義,又怎能真正平靜?進退之間,我一生遊走,最終能爲人,只因心中有道。
真正珍貴的,是與道相通,是精神的融合。我願日日精進,不辜負自己。若能如此,將忘卻老去。否則,誰與我同行?
他在此時寫下自己的感受,簡略陳述了所思。
至於養生之道,另詳於農耕節儉之策;身後之事,已寫於《燕居》一書。
劉湛被誅後,朝廷重新起用顏延之,任始興王劉浚的後軍諮議參軍,後升任御史中丞。在任期間,他縱容下屬,不作彈劾。
後升任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因啓奏購買他人田產,不願退還原價,被尚書左丞荀赤松彈劾。彈劾內容說:“求田問舍,是前賢所鄙棄的。顏延之只圖利益,輕率上奏,依附皇恩,拒絕退還田款,長達一年仍未處理,貪婪自私,毫無顧忌。他此前因事被貶,又得重新啓用,卻毫無悔改,仍懷怨恨,交遊淺薄,沉迷酒色,隨意詆譭朝中官員,自以爲高人一等,反而更加傲慢,表面清貧,內心卻爭權奪利,不斷求官,不知滿足,參加宴飲時在上座辱罵君主。朝廷曾寬容待他,因他尚有才學,可留任,但他對文墨的愛好,卻未忍心遠離,反而放縱不羈,日漸嚴重。臣聽說‘聲名過情’是孟子所恥,更何況聲名來自自身,豈能自誇?雖心智平庸,卻自命不凡,氣勢浮誇,毫無羞愧,怎能再輔佐國家,弘揚教化?請以他買賣田產不實,妄事上達,強凌弱小爲由,免去其官職。”
皇帝批准了彈劾。之後,他又被任命爲祕書監、光祿勳、太常。
當時有僧人慧琳才學出衆,受太祖賞識,多次被召見,常坐於獨榻之上,顏延之非常妒忌。他醉酒後對皇上大聲說:“當年我與子參乘,袁絲正色。此三臺之座,豈能讓閹人佔據?”皇上頓時臉色大變。顏延之性格急躁,又嗜酒,言辭激烈,從不隱瞞,因此世人多不瞭解他。
他爲人清廉,不追求財富,穿布衣,喫素食,獨坐郊野,自得其樂,旁若無人。他晚年上表自陳說:“我聽說行百里,一半在最後十里,說明最終階段最難走。我以前一直認爲這是虛言,如今才真正明白。我顏延之才薄德淺,長期受人譏諷,卻無法有大作爲,官職雖多,卻歷經艱辛,年歲日增,身體日漸衰敗。早些時候就想請求辭官,以避年老體衰。但因時局所限,又眷戀仕途,於是長期耽誤,事務瑣碎,身心俱疲。自去年夏天以來,天氣轉熱,今年秋天又病痛加重,頭痛、牙痛、頭暈,舊疾漸發,手足冰冷麻木,左臂尤甚。本就胃口不好,現在已減少一半,藥物治療也日漸乏力,年老體弱,日漸衰竭。我身爲太子侍從,職位尊貴,卻自感無能,不敢承擔。如今朝廷事務繁重,我因病體衰弱,無法承擔祭祀與朝會事務,也無力照顧地方事務,請求辭去職務,安心治療。懇請陛下體恤我的困境,給予寬容。”
朝廷未同意。第二年,他正式退休。
元兇劉劭篡位時,任命他爲光祿大夫。此前,他的兒子顏竣曾任世祖南中郎諮議參軍。在義軍討伐時,顏竣參與密謀,負責起草檄文。劉劭召見顏延之,拿檄文給他看,問他:“這文章是誰寫的?”顏延之回答:“是顏竣寫的。”又問:“你怎麼知道?”顏延之說:“顏竣的筆法,我怎能不認得?”劉劭又問:“爲何語言如此激烈?”顏延之說:“顏竣連老父都不顧,又怎能爲君主效忠?”劉劭聽後釋懷,因此顏延之得以倖免。
世祖即位後,任命他爲金紫光祿大夫,兼任湘東王的老師。顏竣地位顯赫,權傾一時,所有所需供給,顏延之一點都不接受,衣着器物、住宅都如舊時一般。他常騎着瘦驢笨車,遇到顏竣的儀仗,就避開到路邊。他也喜歡騎馬,常常在街巷中游玩,見到老朋友便上馬索酒,一喝便沉醉自樂。他常對顏竣說:“我一生最不喜歡見權貴,如今卻不幸見到你。”顏竣蓋房時對他說:“你要做好,別讓後人笑話你笨。”後來他上表請求解除老師職務,朝廷加授親信三十人。
孝建三年,顏延之去世,享年七十三歲。追贈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如故,諡號“憲子”。
顏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以文采齊名,自潘岳、陸機之後,文人中無人可比,江左稱之爲“顏、謝”。他的著作流傳於世。顏竣另有傳記。顏竣的弟弟顏測,也因文章聞名,官至江夏王傅、義恭大司徒錄事參軍,早逝。
太宗即位後下詔說:“顏延之曾以師長之禮教導我,情誼深厚。他早年任記室參軍、濟陽太守,勤勉盡職,情誼深厚。可提拔爲中書侍郎。”此人是顏延之的第三子。
史官評價說:一個人爲君主效力,雖有忘我之心,但面對君與親兩種關係,既不能完全兼顧,作爲兒子和臣子,應各按時機處理。至於文字才華、政治操守,成敗並不完全取決於此。但顏延之卻因文章而多次觸怒朝廷,甚至傷害至親,以此爲忠,實在違背古訓。一個人若能忍心傷害自己的親人,就必將忍心傷害別人;若能忘記孝道,就期待別人能以孝道報之;這種行爲就像把孩子放逐到山林,可見其道德敗壞。《禮記》說:“八十歲的人不應讓他參與朝政,九十歲的人不應讓他家事參與朝政”,這正是因爲年老體弱,憂患將至,即使有職位,也應當辭官退隱,何況處於危險境地者呢?若非顏延之辭官有理、合乎情義,又怎會免於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