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卷六十上·马融列传

马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人也,将作大匠严之子。为人美辞貌,有俊才。初,京兆挚恂以儒术教授,隐于南山,不应征聘,名重关西,融从其游学,博通经籍。恂奇融才,以女妻之。永初二年,大将军邓骘闻融名,召为舍人,非其好也,遂不应命,客于凉州武都,汉阳界中。会羌虏飙起,边方扰乱,米谷踊贵,自关以西,道殣相望。融既饑因,乃悔而叹息,谓其友人曰“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曲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故往应骘召。四年,拜为校书郎中,诣东观典校秘书。是时邓太后监朝,骘兄弟辅政。而俗儒世士,以为文德可兴,武功宜废,遂寝蒐狩之礼,息战陈之法,故猾贼从横,乘此无备。融乃感激,以为文武之道,圣贤不坠,五才之用,无或可废。元初二年,上《广成颂》以讽谏。其辞曰:臣闻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奢俭之中,以礼为界。是以《蟋蟀》、《山枢》之人,并刺国君,讽以太康驰驱之节。夫乐而不荒,忧而不困,先王所以平和府藏,颐养精神,致之无疆。故戛击鸣球,载于《虞谟》。吉日车攻,序于《周诗》。圣主贤君,以增盛美,岂徒为奢淫而已哉。伏见元年已来,遭值厄运,陛下戒惧灾异,躬自菲薄,荒弃禁苑,废乐悬,勤忧潜思,十有馀年,以过礼数。重以皇太后体唐尧亲九族笃睦之德,陛下履有虞烝烝之孝,外舍诸家,每有忧疾,圣恩普劳,遣使交错,稀有旷绝。时时宁息,又无以自娱乐,殆非所以逢迎太和,裨助万福也。臣愚以为虽尚颇有蝗虫,今年五月以来,雨露时澍,祥应将至。方涉冬节,农事间隙,宜幸广成,览原隰,观宿麦,劝收藏,因讲武校猎,使寮庶百姓,复睹羽旄之美,闻钟鼓之音,欢嬉喜乐,鼓舞疆畔,以迎和气,招致休庆。小臣蝼蚁,不胜区区。职在书籍,谨依旧文,重述蒐狩之义,作颂一篇,并封上。浅陋鄙薄,不足观省。臣闻昔命师于鞬櫜,偃伯于灵台,或人嘉而称焉。彼固未识夫雷霆之为天常,金革之作昏明也。自黄、炎之前,传道罔记。三、五以来,越可略闻。且区区之酆郊,犹廓七十里之囿,盛春秋之苗。《诗》咏甫草,乐奏《驺虞》。是以大汉之初基也,宅兹天邑,总风雨之会,交阴阳之和。揆厥灵囿,营于南郊。徒观其坰场区宇,恢胎旷荡,蕦敻勿罔,寥豁郁泱,骋望千里,天与地莽。于是周阹环渎,右{亦目}三涂,左概嵩岳,面据衡阴,箕背王屋,浸以波、溠,夤以荥、洛。金山、石林,殷起乎其中,峨峨硙硙,锵锵隹々,隆穹槃回,嵎峞错崔。神泉侧出,丹水涅池,怪石浮磬,燿焜于其陂。其土毛则搉牧荐草,芳茹甘荼,茈萁、芸蒩,昌本,深蒱,芝荋、堇、荁,蘘荷、芋渠,桂荏、凫葵,格、韭、菹、于。其植物则玄林包竹。藩陵蔽京,珍林嘉树,建木丛生,椿、梧、栝、柏、柜、柳、枫、杨,丰彤对蔚,崟頟椮爽。翕习春风,含津吐荣,铺于布濩,蓶扈鯈荧,恶可殚形。至于阳月,阴慝害作,百草毕落,蕦林衡戒田,焚莱柞木。然后举天网,顿八纮,揪敛九薮之动物,缳橐四野之飞征。鸠之乎兹囿之中,山敦云移,群鸣胶胶,鄙骙噪讙,子野听耸,离朱目眩,隶首策乱,陈子筹昏。于时营围恢廓,充斥川谷,罦罝罗羉,弥纶坑泽,皋牢陵山。校队案部,前后有屯,甲乙相伍,戊己为坚。乘舆乃以吉月之阳朔,登于疏镂之金路,六骕骦之玄龙,建雄虹之旌夏,揭鸣鸢之修橦。曳长庚之飞髯,载日月之太常,栖招摇与玄弋,注枉矢于天狼。羽毛纷其髟鼬,扬金而扡玉镶。屯田车于平原,播同徒于高冈,旃旝掺其如林,错五色以摛光。清氛埃,埽野场,誓六师,搜俊良。司徒勒卒,司马平行,车攻马同,教达戒通。伐咎鼓,撞华钟,错徒纵,赴榛丛。徽婳霍奕,别骛分奔,骚扰聿皇,往来交舛,纷纷回回,南北东西。风行云转,匈礚隐訇,黄尘勃滃,暗若雾昏。日月为之笼光,列宿为之翳昧,僄狡课才,劲勇程气。狗马角逐,鹰鹯竞鸷,骁骑旁佐,轻车横厉,相与陆梁,聿皇于中原。绢猑蹄,鏦特肩,脰完羝,撝介鲜,散毛族,梏羽群。然后飞鋋电激,流矢雨坠,各指所质,不期俱殪,窜伏扔轮,发作梧轊。祋殳狂击,头陷颅碎,兽不得猭,禽不得瞥。或夷由未殊,颠狈顿踬,蠕蠕蟫々,充衢塞隧,葩华{艹汧}布,不可胜计。若夫鸷兽<彖殳>虫,倨牙黔口,大匈哨后,温巡欧纡,负隅依阻,莫敢婴御。乃使郑叔、晋妇之徒,睽孤刲刺,裸裎袒裼,冒厌柘,槎棘枳,穷浚谷,底幽嶰,暴斥虎,搏狂兕,狱{制齿}熊,抾封狶。或轻訬趬悍,廋疏嵝领,犯历嵩峦,陵乔松,履修樠踔攳枝,杪标端,尾苍蜼,掎玄猿,木产尽,寓属单。罕罔合部,<罒会>弋同曲,类行并驱,星布丽属,曹伍相保,各有分局。矰碆飞流,纤罗络縸,游雉群惊,晨岛辈作,翚然云起,霅尔雹落。尔乃貌观高蹈,改乘回辕,溯恢方,抚冯夷,策句芒,超荒忽,出重阳,厉云汉,横天潢。导鬼区,径神场,诏灵保,召方相,驱厉疫,走蜮祥。捎罔两,拂游光,枷天狗,緤坟羊。然后缓节舒容,裴回安步,降集波籞,川衡泽虞,矢鱼陈罟。兹飞,宿沙、田开、古蛊,翚终葵,扬关斧,刊重冰,拨蛰户,测潜鳞,踵介旅。逆猎湍濑,渀薄汾桡,沦灭潭渊,左挈夔龙,右提蛟鼍,春献王鲔,夏荐鳖鼋。于是流览遍照,殚变极态,上下究竟,山谷萧条,原野嵺愀,上无飞鸟,下无走兽,虞人植旍,猎者效具,车弊田罢,旋入禁囿。栖迟乎昭明之观,休息乎高光之榭,以临乎宏池。镇以瑶台,纯以金堤,树以蒱柳,被以绿莎,瀇瀁沆漭,错紾槃委,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生东,月朔西陂。乃命壶涿,驱水蛊,逐罔、螭,灭短狐,簎鲸、鲵。然后方余皇,连舼舟,张云帆,施蜺帱,靡飔风,陵迅流,发棹歌,纵水讴,淫鱼出,蓍蔡浮,湘灵下,汉女游。水禽鸿鹄,鸳鸯、鸥、鹥、鸧鸹、鸬、鹢,鹭、雁、歋,乃安斯寝,戢翮其涯。鲂、鱮、鱏、鳊、鰋、鲤、鲿、魦,乐我纯德,腾踊相随,虽灵沼之白鸟,孟津之跃鱼,方斯蔑矣。然犹咏歌于伶萧,载陈于方策,岂不哀哉。于是宗庙既享,庖厨既充,车徒既简,器械既攻。然后摆牲班禽,淤赐犒攻,群师叠伍,伯校千重,山罍常满,房俎无空。酒正案队,膳夫巡行,清醪车凑,燔炙骑将,鼓骇举爵,钟鸣既觞。若乃《阳阿》衰斐之晋制,阐蛙华羽之南音,所以洞荡匈臆,发明耳目。疏越蕴慉,骇恫底伏,锽锽枪枪,奏于农郊大路之衢,与百姓乐之。是以明德曜乎中夏,威灵畅乎四荒,东邻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葱领而来王,南徼因九译而致贡,朔狄属象胥而来同。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道在乎兹,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冲者也。方今大汉收功于道德之林,致获于仁义之渊,忽蒐狩之礼,阙槃虞之佃。暗昧不睹日月之光,聋昏不闻雷霆之震,于今十二年,为日久矣。亦方将刊禁台之秘藏,发天府之官常,由质要之故业,率典刑之旧章。采清原,嘉岐阳,登俊桀,命贤良,举淹滞,拔幽荒。察淫侈之华誉,顾介特之实功,聘畎亩之群雅,宗重渊之潜龙。乃储精山薮。历思河泽,目矖鼎俎,耳听康衢,营傅说于胥靡,求伊尹于庖厨,索胶鬲于鱼盐,听宁戚于大车。俾之昌言而宏议,轶越三家,驰骋五帝,悉览休祥,总括群瑞。遂栖凤皇于高梧,宿麒麟于西园,纳僬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环。永逍摇乎宇内,与二仪乎无疆,贰造化于后土,参神施于昊乾,超特达而无俦,焕巍巍而无原。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礼乐既阕,北辕反旆,至自新城,背伊阙,反洛京。颂奏,忤邓氏,滞于东观,十年不得调。因兄子丧自劾归。太后闻之怒,谓融羞薄诏除,欲仕州郡,遂令禁锢之。太后崩,安帝亲政,召还郎署,复在讲部。出为河间王厩长史。时车驾东巡岱宗,融上《东巡颂》帝奇其文,召拜郎中。及北乡侯即位,融移病去,为郡功曹。阳嘉二年,诏举敦朴,城门校尉岑起举融,征诣公车,对策,拜议郎。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转武都太守。时西羌反叛,征西将军马贤与护羌校尉胡畴征之,而稽久不进。融知其将败,上疏乞自效,曰:今杂种诸羌转相抄盗,宜及其未并,亟遣深入,破其支党,而马贤等处处留滞。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后,则必侵寇三辅,为民大害。臣愿请贤所不可用关东兵五千,裁假部队之号,尽力率厉,埋根行首,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少习学艺,不更武职,猥陈此言,必受诬罔之辜。昔毛遂厮养,为众所蚩,终以一言,克定从要。臣惧贤等专守一城,言攻于西而羌出于东,且其将士必有高克溃叛之变。朝廷不能用。又陈“星孛参、毕,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至于分野,并州是也。西戎北狄,殆将起乎。宜备二方”寻而陇西羌反,乌桓寇上郡,皆卒如融言。三迁,桓帝时为南郡太守。先是融有事忤大将军梁冀旨,冀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得赦还,复拜议郎,重在东观著述,以病去官。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教养诸生,常有千数。涿郡卢植,北海郑玄,皆其徒也。善鼓琴,好吹笛,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居字器服,多存侈饰。尝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尝欲训《左氏春秋》,及见贾逵、郑众注,乃曰“贾君精而不博,郑君博而不精。既精既博,吾何加焉”但著《三传异同说》。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遗令,凡二十一篇。初,融惩于邓氏,不敢复违忤势家,遂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年八十八,延熹九年卒于家。遗令薄葬。族孙日磾,献帝时位至太傅。论曰: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间,将有意于居贞乎。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已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译文:

马融,字季长,是扶风茂陵人,是将作大匠严的 son。他相貌俊美,才学出众。起初,京兆人挚恂以儒家经典教授学生,隐居在南山,不接受朝廷征召,名声在关西地区非常崇高。马融跟随他学习,广泛研读各种经书典籍。挚恂特别赞赏马融的才华,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永初二年,大将军邓骘听说马融的名声,派人召他担任舍人,但他并不喜欢这种职位,于是拒绝了召命,前往凉州的武都、汉阳一带居住。恰逢羌族起兵作乱,边疆动荡不安,粮食价格飞涨,从关中以西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马融因饥饿而感叹,于是后悔自己当初的轻率,对友人说:“古时候有人说过:左手拿着天下地图,右手刎掉自己的脖子,愚蠢的人不会这么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生命比天下更重要。如今为了微不足道的羞辱,就牺牲没有财产的生命,这恐怕不是老庄所提倡的那种境界。”因此,他决定答应邓骘的征召。

四年,被任命为校书郎中,前往东观负责校订国家藏书。当时邓太后临朝听政,邓骘兄弟辅佐朝政。一些守旧的儒生和世俗士人认为,文治可以振兴,武备应当废除,于是停止了狩猎和军事训练的礼仪,不再实行出兵作战的制度,因此盗贼趁机横行,趁人不备肆意作乱。马融深受触动,认为文武之道从未消失,圣贤的智慧也从不曾被废弃,五种才能(文、武、德、礼、刑)都不可轻忽。于是他在元初二年上《广成颂》,向朝廷进谏。

他的文章说:我听说孔子说过:“奢侈则不谦逊,节俭则固执。”真正的中庸之道,是以礼为界限的。《蟋蟀》《山有枢》这两篇诗,都是批评君王奢侈享乐、过度奔放的,借以提醒君主要遵守节制。音乐不放纵,忧愁不沉沦,先王正是因此维持了国家财库的稳定,养足了精神,使国运绵长。所以《虞书》记载“击鼓奏乐”,《周诗》记载“在吉日举行车攻之礼”。圣明的君主以这些活动来弘扬盛德,岂止是为了奢侈享乐呢?

我看自元年以来,国家遭遇灾难,陛下能警觉灾异,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放弃宫苑享乐,废弃乐舞,勤于忧思,已坚持十多年,超过常规礼制。同时,由于皇太后的德行如同唐尧那样,亲睦九族,陛下也践行有虞氏孝顺的德行,对外疏远亲属,每当有病痛,总是派遣使者探视,没有中断过。然而,陛下有时能安享片刻休息,却无从寻得娱乐,这恐怕不是真正顺应天地和谐、增加百姓福祉的做法。

我认为,虽然近年来仍有蝗虫,但自今年五月以来,雨水充沛,祥瑞之兆将至。正值冬日农闲时节,应该亲临广成苑,巡视原野,观赏秋收的麦田,鼓励百姓储粮,并借此机会举行讲武和狩猎活动,让百姓再次见到旌旗的威武,听到钟鼓的雄壮,欢声笑语,鼓舞人心,以迎接和气,招来吉祥。我这等微不足道的小臣,不敢奢望,只是因职守在典籍,谨依照古制,重新叙述古代狩猎活动的意义,写成一篇颂文,恭敬呈上。这篇文字浅陋鄙俗,不足以供参考。

我听说古时候曾命令出征前先整理武器,退兵时在灵台祭祀,有人对此称赞。但他们根本不懂得,雷电是自然规律,军备是国运的体现。从黄帝、炎帝以前,相关记载都不详;从三皇五帝以来,大致可以略知一二。况且,小小的酆郊苑囿,方圆七十里,盛产春秋时节的庄稼。《诗经》赞颂春天的草木,音乐奏响《驺虞》之曲。因此,大汉建立之初,占据着天地中心的位置,能总揽风雨的交汇,协调阴阳的和谐。考察它的灵囿,设在南郊。只见它的边界广阔,天地无垠,视野无限,辽阔而空旷。方圆环绕,右临三涂山,左接嵩山,面对衡阳,背靠王屋山,延伸至波水、溠水,再延伸到荥水、洛水。山间有金山、石林,高耸入云,发出铿锵之声,起伏错落,雄伟奇特。泉水自然涌出,丹水映照池塘,怪石如乐器般发出响声。土壤肥沃,生长着牧草、香草、甘草,还有茈萁、芸蒩、昌本、深蒲、芝兰、堇菜、荁草、蘘荷、芋头、桂荏、凫葵,以及格草、韭菜、菹菜、于菜等。植物则有竹林,环绕宫墙,珍稀树木繁多,如建木、椿树、梧桐、栝树、柏树、柜树、柳树、枫树、杨树,各种树木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春风拂过,枝叶吐绿,繁茂绽放,无法一一详述。

到了阳月(秋季),阴气旺盛,百草凋零,林木开始警示,开始烧荒除草,砍伐树木。然后,张开天网,控制八方,捕获九薮的动物,网住四野飞禽。鸠鸟在苑中鸣叫,群鸟齐飞,声音嘈杂,野兽喧闹,人们听得心惊,眼睛也发花。古代的乐官失序,将军们也陷入混乱。当时围场广阔,充满山川溪谷,设下陷阱、网具,遍布坑泽,设置栏栅、牢笼,士兵分队列阵,前后驻守,甲兵成伍,兵卒互为犄角。皇帝在吉日的初始之日,登上金车,乘坐六匹骏马,车上有雄伟的旗帜,高悬挂着鸣鸢彩旗。车后拖着长尾的飞饰(日月之象),车上挂着招摇和玄弋的旗帜,箭杆直指天狼星。羽毛纷飞,金饰闪烁,玉饰交映。在平原上布置屯田队,高岗上布阵,旗帜如林,色彩斑斓,耀眼夺目。清除尘埃,扫除荒野,发誓征讨,选拔英勇之士。司徒整顿军队,司马调度作战,车马并进,教令通行。击鼓传令,撞钟发号,部队分批行动,奔赴丛林。骑兵飞驰,战马奔腾,来去无序,左右奔走,忽东忽西,风起云涌,声震天地,黄尘弥漫,如同浓雾。日月被笼罩,星辰为之暗淡,勇猛的将士被考验,英武的战士被训练。马匹追逐,猛禽争斗,骑兵迅速出击,轻装部队灵活行动,互相攻击,于中原大战。有的马被踩伤,有的人负伤,有的牛被杀死,兽类被围困,飞禽被射杀。随后,飞箭如电,乱箭如雨,各自射向目标,顷刻间死亡,动物慌忙逃窜,惊慌失措。兵器猛烈撞击,头颅破碎,野兽无法逃脱,飞禽无处藏身。有的尚未被击倒,跌倒挣扎,蠕动爬行,堵塞道路,数量众多,无法计算。

至于猛兽野虫,龇牙咧嘴,行动凶猛,胆大无畏,负隅顽抗,无人敢侵犯。于是派遣郑叔、晋妇等勇士,他们裸露身体,冲入荆棘,穿越深谷,深入幽险之地,与猛虎搏斗,杀死狂怒的犀牛,袭击猛熊,扑杀封地的野猪。有的战士勇猛刚烈,深入山林,越过高山,攀爬松树,踩过细枝,捉住猿猴,攀爬到树顶,与猛兽抗衡。队伍互相配合,分散行动,像星星般分布,彼此守望,各有分工。猎人用弓箭射杀,用罗网捕捉,野鸡惊飞,清晨时分成群起舞,像云彩般飞升,如冰雹般落下。接着,他们改换乘坐,乘马返回,穿越荒原,召唤风神,驾驭雷神,向天上飞去,经过云中之境,召唤神灵,驱赶疫鬼,赶走邪物。他们击打魍魉,拂去流光,枷锁天狗,绑住坟羊。随后,他们放慢步伐,安详行走,降落在池塘边,进入湖泊,巡视水泽,设置渔网。捕鱼、猎兽,从古以来,都曾有类似记载,如宿沙、田开、古蛊、终葵、扬关斧、砍冰、开蛰穴、探测水底,涉水过江,进入湍急的河流,左握夔龙,右提蛟龙,春天献上王鱼,夏天进贡鳖和乌龟。

于是,他们全面巡视,展示种种奇观,上到天,下到地,山谷空旷,原野荒凉,天上无飞鸟,地上无走兽。猎人挂起旗帜,猎手完成装备,车辆损毁,田地荒废,最后返回禁苑。他们栖息于昭明殿,休息于高光台,俯瞰广阔湖池。湖池周围建有瑶台,用金堤环绕,种植蒲草与柳树,覆盖绿草,湖水浩瀚,辽阔无边,东边阳光灿烂,西边月影映照。于是命令驱逐水怪,驱赶魍魉、螭龙,消灭短狐,赶走鲸鱼、鲵鱼。然后,他们乘舟出航,连结舟船,撑起云帆,张开彩色的帷帐,乘风破浪,飞驰江河,奏起棹歌,纵情歌唱,鱼群涌出,水草浮起,湘灵女神下凡,汉水女子游历。水鸟有鹤、雁、鸥、鸬鹚、鹭、鸳鸯等,安于其中,栖息在湖边。鱼有鲂、鱮、鱏、鳊、鲤、鲿、魦等,与我同乐,欢快跳跃,甚至比灵沼中的白鸟、孟津的跃鱼还要生动。

然而,这些景象仍需人们在宫廷中咏叹,在典籍中记录,怎能不令人伤感!祭祀之后,厨房供应充足,车马简朴,武器齐备。然后,摆设祭品,分发赏赐,各路军队层层集结,统领千人,酒器常满,宴席不空。酒官按队分酒,厨师巡视,清酒汇聚,烤肉供骑兵享用,敲鼓助兴,举杯畅饮,钟声响起,酒宴终了。再如《阳阿》舞曲和晋代的歌舞,融合南方的音乐,能够震撼人心,振奋耳目。乐器的演奏,让人心情振奋,惊动内心,锵锵之声响遍田间大道,百姓也乐在其中。

因此,圣德之光照耀中原,威德远播四方,东边的邻国远道而来,西边的番邦跨越边陲而入朝进贡,南方的边远地区通过九种译语带来贡品,北方的异族也通过象胥来建立友好关系。这正说明,国家安定,仍不忘危机,治理得当,仍警惕混乱。这道理就在于此,正是帝王彰显神武、威慑远方的真正路径。

当今大汉凭借道德和仁义,获得天下,却忽而废除狩猎之礼,断绝盘虞之田,十二年来,长期看不到日月辉煌,耳不闻雷霆震响,这已经很久了。如今朝廷应当打开禁宫的秘藏,开启天府的官府档案,恢复根本的制度,遵循旧有的典章制度。应考察清平的原野,嘉奖岐阳的贤才,提拔杰出人才,选拔贤良之士,解决长期被忽视的人才,发掘偏远地区的英才。应辨别那些虚浮的华美名声,关注实际业绩突出的功臣,邀请乡野中的贤才,尊崇埋没已久的隐士。应搜集山林深处的珍宝,巡视江河湖泊,关注祭祀供品,倾听百姓街谈,寻找傅说这样的贤才,寻找伊尹这样的人才,从农夫手中寻找胶鬲,从车夫口中听闻宁戚的才思,让他们畅所欲言,提出宏大的建议,远超三家,媲美五帝,掌握各种吉祥征兆,统揽天下祥瑞。于是,把凤凰安置在高大的梧桐上,把麒麟安置在西园,接受僬侥部落的奇异羽毛,接受王母的白玉环。在这片天地间自由自在,与天地同寿,参与创造天地,统领万物,超越一切,辉煌无比。子孙后代将繁荣昌盛,万代绵延不绝。

礼乐制度恢复后,他们向北返程,回到新城,离开伊阙,返回洛阳。颂文呈上后,触怒了邓氏家族,被滞留在东观,十年未能调任。后来因兄长的丧事,他主动上书辞官回乡。太后听说后非常愤怒,认为马融轻慢朝廷的任命,有心谋求在地方做官,于是下令禁锢他。太后死后,安帝亲政,召他回朝,重新担任郎官,再次在东观任职。后出任河间王的马厩长史。当时皇帝出巡泰山,马融上《东巡颂》,皇帝十分欣赏其文采,召他为郎中。后来北乡侯即位,马融因病辞职,担任郡里的功曹。阳嘉二年,朝廷下令推举品行敦厚之人,城门校尉岑起举荐马融,征召他到朝廷,通过对策测试,任命为议郎。大将军梁商上表,任命他为从事中郎,后调任武都太守。

当时西羌反叛,征西将军马贤和护羌校尉胡畴征讨,但因拖延不前,进展缓慢。马融知道他们将失败,上书请求亲自出征,说:“如今各族羌人相互侵犯,应当趁他们尚未合并,迅速派遣部队深入,打击他们的分支。马贤等人却处处拖延,羌人百里外就能看到军队尘烟,千里外就能听到战声,如今他们已逃散,可能从后方突袭三辅,给百姓带来巨大灾难。我希望请求朝廷调派关东五千士兵,借用部队名义,我亲率大军,率先行动,三旬之内一定平定叛乱。”虽然马融自己年轻,不熟悉军事,但冒昧提出这样建议,必定会受到诬陷。他曾说,昔日毛遂身为奴仆,曾被众人讥笑,但最终凭借一句话,决定了关键局势。他担心马贤等人只守一城,误以为进攻在西部,而敌军可能从东部来袭,且其士兵中必定有人叛乱。朝廷最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马融还曾上奏:“现在天空出现彗星,掠过参宿和毕宿。参宿位于西方,毕宿是边防军的象征,它们的星宿范围对应并州,西戎北狄恐怕将要作乱。应做好防范,防备两国。”不久,果然陇西发生羌乱,乌桓入侵上郡,全部应验了马融的预言。

此后,马融官职不断升迁,到桓帝时担任南郡太守。此前他曾因触怒大将军梁冀,梁冀暗中唆使官吏上奏说他在任上贪污腐败,因此被免职,剃发流放到朔方。虽然没有被处死,但被赦免后返回,重新被任命为议郎,又长期在东观从事著述,后因病辞职。

马融才学高深,知识广博,是当时公认的通才,招收众多学生,常有上千人。涿郡的卢植、北海的郑玄,都是他的门生。他擅长弹琴,喜欢吹笛,生活洒脱,不拘泥于传统儒生的礼节。他居所的陈设、服装等,多有奢华装饰。曾在一个高堂上设绛红色纱帐,前面授课,后面设女乐,学生们依次轮流来听讲,很少有人真正进入他的课堂。他曾想注释《左传》,看到贾逵和郑众的注解后,说:“贾君精通但不够全面,郑君博大但不够精深。若既精又博,我又该增添什么呢?”于是只写了《三传异同说》。他还注解了《孝经》《论语》《诗经》《易经》《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等书,所著的文章包括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诗、琴歌、对策、遗诏,共二十一篇。

起初,马融因受邓氏牵制,不敢再违背权贵,于是为梁冀草拟奏章攻击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因此受到正直之士的批评。他终年八十八岁,延熹九年去世于家中。临终时写下遗嘱,要求薄葬。他的族孙马日磾,在献帝时期官至太傅。

后人评论说:马融当初拒绝邓氏征召,徘徊于陇、汉之间,似乎有坚守节操的意图。然而最终却因贪图安逸享受,舍弃了清廉之节,最终受到世俗讥讽。这说明,一旦生活富裕,人就更容易安于现状,而对危险缺乏警惕。那些能登高而无惧的人,是奴仆;那些不坐危房的人,是千金之家。从总体上看,他们最终的归宿,不过是追求安逸罢了。物我之间,互相调侃,各有其理。

关于作者
南北朝范晔

范晔(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学家,顺阳(今河南淅川南)人。官至左卫将军,太子詹事。宋文帝元嘉九年(432年),范晔因为“左迁宣城太守,不得志,乃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开始撰写《后汉书》,至元嘉二十二年(445年)以谋反罪被杀止,写成了十纪,八十列传。原计划作的十志,未及完成。今本《后汉书》中的八志三十卷,是南朝梁刘昭从司马彪的《续汉书》中抽出来补进去的。其中《杨震暮夜却金》已编入小学教材,《强项令》选入中学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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