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谏·谬谏

怨灵修之浩荡兮,夫何执操之不固? 悲太山之为隍兮,孰江河之可涸? 愿承闲而效志兮,恐犯忌而干讳。 卒抚情以寂寞兮,然怊怅而自悲。 玉与石其同匮兮,贯鱼眼与珠玑。 驽骏杂而不分兮,服罢牛而骖骥。 年滔滔而自远兮,寿冉冉而愈衰。 心悇憛而烦冤兮,蹇超摇而无冀。 固时俗之工巧兮,灭规矩而改错。 郤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 当世岂无骐骥兮,诚无王良之善驭。 见执辔者非其人兮,故驹跳而远去。 不量凿而正枘兮,恐矩矱之不同。 不论世而高举兮,恐操行之不调。 弧弓弛而不张兮,孰云知其所至? 无倾危之患难兮,焉知贤士之所死? 俗推佞而进富兮,节行张而不著。 贤良蔽而不群兮,朋曹比而党誉。 邪说饰而多曲兮,正法弧而不公。 直士隐而避匿兮,谗谀登乎明堂。 弃彭咸之娱乐兮,灭巧倕之绳墨。 菎蕗杂于黀蒸兮,机蓬矢以射革。 驾蹇驴而无策兮,又何路之能极? 以直鍼而为钓兮,又何鱼之能得? 伯牙之绝弦兮,无锺子期而听之。 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 同音者相和兮,同类者相似。 飞鸟号其群兮,鹿鸣求其友。 故叩宫而宫应兮,弹角而角动。 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 音声之相和兮,言物类之相感也。 夫方圜之异形兮,势不可以相错。 列子隐身而穷处兮,世莫可以寄讬。 众鸟皆有行列兮,凤独翔翔而无所薄。 经浊世而不得志兮,愿侧身岩穴而自讬。 欲阖口而无言兮,尝被君之厚德。 独便悁而怀毒兮,愁郁郁之焉极? 念三年之积思兮,愿壹见而陈辞。 不及君而骋说兮,世孰可为明之? 身寝疾而日愁兮,情沉抑而不扬。 众人莫可与论道兮,悲精神之不通。 乱曰:鸾皇孔凤日以远兮,畜凫驾鹅。 鸡鹜满堂坛兮,鼉黽游乎华池。 要褭奔亡兮,腾驾橐驼。 铅刀进御兮,遥弃太阿。 拔搴玄芝兮,列树芋荷。 橘柚萎枯兮,苦李旖旎。 甂瓯登于明堂兮,周鼎潜潜乎深渊。 自古而固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译文:

我怨恨君王实在荒唐啊,为何操守如此不坚定? 可悲啊泰山竟成了大沟,又怎会相信江河会干涸? 我本想找机会陈述心志,却又怕触犯忌讳招来祸殃。 最终只能压抑情感沉默,惆怅不已独自暗自悲伤。 美玉和石头被一同藏起,鱼眼竟与珍珠穿在一起。 劣马和骏马混杂不分,让疲惫的老牛驾车,却把良马当陪骑。 岁月如流水般渐渐远去,我的寿命也慢慢走向衰老。 心中忧苦烦闷又冤屈,心神不定而毫无希望。 世俗之人本就善于取巧,破坏了规矩又改变措施。 舍弃了骏马不去乘坐,却鞭策着劣马赶路。 当今世上难道没有骏马?实在是没有王良那样善于驾驭的人。 看到拿缰绳的不是合适的人,所以骏马会跳跃着远远离去。 不衡量榫眼就削正榫头,只怕尺度标准不一样。 不考虑社会现实而孤高自傲,又怕操行与世俗不合。 把弓放松而不拉开,谁能知道箭能射多远? 没有面临危险的患难,怎会知道贤士的死节? 世俗之人推举奸佞、看重富贵,高尚的节操却得不到彰显。 贤良的人被埋没而孤立无援,小人结党营私相互吹捧。 邪说被粉饰得曲折繁多,公正的法律却被歪曲而不公正。 正直的人隐居躲避起来,进谗献谀的人却登上朝堂。 抛弃了彭咸所崇尚的正道,废止了巧倕所用的绳墨。 香草与柴草混杂在一起,用蓬蒿做箭去射皮革。 驾着跛脚的驴子又没有鞭子,又怎能到达远方的路? 用直针去钓鱼,又怎能钓到鱼? 伯牙之所以弄断琴弦,是因为没有钟子期来倾听他的琴音。 卞和怀抱璞玉而泣血,哪里能得到良匠来剖出美玉? 音调相同才能相互应和,同类事物彼此相似。 飞鸟呼唤它的同伴,鹿儿鸣叫来寻求友伴。 所以敲宫音则宫音相应,弹角音则角音共鸣。 老虎咆哮而山谷生风,蛟龙腾飞而彩云跟随。 音声相互应和,说明同类事物能相互感应。 方和圆形状不同,势必不能相互配合。 列子隐居而处境穷困,世上无人可以寄托。 众鸟都有整齐的行列,只有凤凰孤独飞翔而无处栖息。 历经这污浊的世道而不得志,我愿隐居在山岩洞穴自我安身。 想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可曾蒙受过君王的深厚恩德。 独自烦闷而心怀怨恨,这愁闷之情哪里有尽头? 想着三年来积聚的思念,希望能见到君王陈述衷肠。 不能见到君王尽情诉说,世上又有谁能为我辨明真相? 我卧病在床日益忧愁,情绪低沉而无法振奋。 众人都不能与我谈论大道,可悲精神不能相通。 尾声:鸾鸟、凤凰一天天远去,却养着野鸭和家鹅。 鸡鸭满是殿堂,鼋鼍和青蛙在华丽的池中游荡。 骏马要褭奔逃了,却赶着骆驼驾车。 钝刀被进用,锋利的太阿剑却被远远抛弃。 拔掉了玄芝,却种上芋荷。 橘柚枯萎了,苦李却长得茂盛。 瓦盆被摆在明堂,周朝的宝鼎却沉入深渊。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我又何必怨恨如今的人呢。
关于作者
两汉东方朔

东方朔(前154年-前93年),本姓张,字曼倩,平原厌次(今山东德州陵县神头镇)人,西汉著名词赋家,幽默风趣且才华横溢,在政治方面也颇具天赋,他曾言政治得失,陈农战强国之计,但汉武帝始终把他当俳优看待,不以重用。东方朔一生著述甚丰,后人汇为《东方太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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