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岒峨而嵾嵯。 清泠泠而殲滅兮,溷湛湛而日多。 梟鴞既以成羣兮,玄鶴弭翼而屏移。 蓬艾親入御於牀笫兮,馬蘭踸踔而日加。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餘柰世之不知芳何? 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蕪穢而險戲。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唐虞點灼而毀議。 誰使正其真是兮,雖有八師而不可爲。 皇天保其高兮,后土持其久。 服清白以逍遙兮,偏與乎玄英異色。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嫫母勃屑而日侍。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蓼蟲不知徙乎葵菜。 處湣湣之濁世兮,今安所達乎吾志。 意有所載而遠逝兮,固非衆人之所識。 驥躊躇於弊輂兮,遇孫陽而得代。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 甯戚飯牛而商歌兮,桓公聞而弗置。 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過之以自侍。 吾獨乖剌而無當兮,心悼怵而耄思。 思比干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 悲楚人之和氏兮,獻寶玉以爲石。 遇厲武之不察兮,羌兩足以畢斮。 小人之居勢兮,視忠正之何若? 改前聖之法度兮,喜囁嚅而妄作。 親讒諛而疏賢聖兮,訟謂閭娵爲醜惡。 愉近習而蔽遠兮,孰知察其黑白?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安眇眇而無所歸薄。 專精爽以自明兮,晦冥冥而壅蔽。 年既已過太半兮,然埳軻而留滯。 欲高飛而遠集兮,恐離罔而滅敗。 獨冤抑而無極兮,傷精神而壽夭。 皇天既不純命兮,餘生終無所依。 願自沉於江流兮,絕橫流而徑逝。 寧爲江海之泥塗兮,安能久見此濁世?
七諫·怨世
譯文:
這是一首較長的楚辭,我將逐段爲你翻譯:
### 第一段
當今世道沒落渾濁,實在難以評說;世俗觀念參差不齊,讓人無所適從。
清白高潔之士已被消滅殆盡,而污濁醜惡之人卻日益增多。
貓頭鷹之類的惡鳥已經成羣結隊,而黑鶴只能收斂翅膀,被迫退避。
蓬蒿艾草這類野草被親近,被鋪陳在牀蓆之上,馬蘭草也肆意生長,越來越多。
卻拋棄了白芷和杜衡這樣的香草,我對這世上人不識芳香能有什麼辦法呢?
### 第二段
本來周朝的治國之道是平坦易行的,然而如今卻變得雜草叢生、危險難行。
古帝高陽無緣無故遭到污衊,唐堯、虞舜也被人惡意中傷、毀謗非議。
讓誰來評判其中的是非真僞呢?即使有八位賢師在世,也無可奈何。
### 第三段
上天保持着它的高遠,大地維持着它的長久。
我堅守清白,自在逍遙,卻偏偏與這黑暗的世道格格不入。
西施那樣美麗端莊的女子卻不能被人見到,而嫫母那樣醜陋的人卻天天侍奉在君王身邊。
桂樹上的蠹蟲不知道離開它寄生的地方,蓼草上的蟲子不懂得遷移到葵菜上去。
我處在這昏暗混濁的世道啊,如今在哪裏才能實現我的志向呢?
### 第四段
我心中懷着理想想要遠走他鄉,這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千里馬被困在破舊的車轅裏躊躇不前,遇到伯樂才能被委以重任。
呂望曾經窮困潦倒,難以維持生計,遇到周文王才得以舒展抱負。
甯戚一邊餵牛一邊唱着悲歌,齊桓公聽到後便重用了他。
旅舍旁有個正在採桑的女子,孔子經過時也對她以禮相待。
唯獨我行事不順,處處碰壁,心中悲傷惶恐,思緒混亂。
### 第五段
我思念比干的忠誠耿直,哀傷伍子胥的謹慎行事卻不得善終。
悲憫楚國的卞和,獻出寶玉卻被當成石頭。
遇到厲王、武王這樣不明察的君主,兩隻腳都被砍掉了。
小人們佔據着權勢地位,他們是如何看待忠誠正直之士的呢?
他們更改前代聖賢的法度,喜歡竊竊私語、胡作非爲。
親近那些阿諛奉承的人,疏遠賢明聖哲之士,反而說閭娵這樣的美女長得醜陋。
君王只喜歡身邊親近的人,而疏遠賢才,誰又能分辨其中的黑白是非呢?
### 第六段
最終我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前途渺茫,沒有歸宿。
我專心致志、心地坦誠,想表明自己的心意,然而世道昏暗,我的心意被阻塞遮蔽。
我的年紀已經過半,然而卻坎坷不順,停滯不前。
我想要高飛遠走,卻又害怕陷入羅網,遭遇毀滅。
我獨自遭受冤屈壓抑,沒有盡頭,精神受到傷害,恐怕壽命也會不長。
上天既然不能降下公正的命運,我的餘生終究沒有依靠。
我願意投身江流之中,迎着橫流徑直而去。
我寧願成爲江海中的污泥,怎麼能長久地看着這污濁的世道呢?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