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諫·初放

兩漢 • 東方朔

平生於國兮，長於原野。
言語訥譅兮，又無彊輔。
淺智褊能兮，聞見又寡。
數言便事兮，見怨門下。
王不察其長利兮，卒見棄乎原野。
伏念思過兮，無可改者。
羣衆成朋兮，上浸以惑。
巧佞在前兮，賢者滅息。
堯、舜聖已沒兮，孰爲忠直？
高山崔巍兮，水流湯湯。
死日將至兮，與麋鹿同坑。
塊兮鞠，當道宿，舉世皆然兮，餘將誰告？
斥逐鴻鵠兮，近習鴟梟，斬伐橘柚兮，列樹苦桃。
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來風。
孰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異心。
往者不可及兮，來者不可待。
悠悠蒼天兮，莫我振理。
竊怨君之不寤兮，吾獨死而後已。

譯文：

我生長在國都啊，卻在原野中長大。
我言辭木訥遲鈍啊，又沒有強大的輔助力量。
我智謀淺薄、纔能有限啊，而且見聞又十分寡陋。
我多次進言對國家有利的事啊，卻被君王身邊的人怨恨。
君王不體察這對國家的長遠利益啊，最終把我拋棄在原野。
我低頭反思自己的過錯啊，卻沒有什麼可以改正的地方。
羣臣結黨營私啊，君王逐漸被迷惑。
奸佞小人在君王面前阿諛奉承啊，賢能的人都銷聲匿跡。
堯、舜那樣的聖君已經逝去啊，如今還有誰能做忠直之臣呢？
高山巍峨聳立啊，江水浩浩蕩蕩地流淌。
死亡的日子即將來臨啊，我將與麋鹿葬在同一個坑中。
我孤獨地蜷縮着，在道路旁過夜，整個世界都是這樣啊，我能向誰傾訴呢？
君王驅逐了鴻鵠啊，卻親近那惡鳥鴟梟；砍伐了橘柚啊，卻栽種下苦桃。
那姿態輕盈美好的修竹啊，生長在江邊。
它上面枝葉繁盛可以遮擋露水啊，下面有清涼的風吹過。
誰知道我與君王合不來啊，就像竹和柏不同心一樣。
過去的賢君無法追及啊，未來的賢君也難以等待。
悠遠的蒼天啊，沒有人來拯救和理解我。
我暗自怨恨君王不能醒悟啊，我只能獨自死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