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吕・山坡羊

人生于世,休行非义,谩过人也谩不过天公意。 便亻赞些东西,得些衣食,他时终作儿孙累,本分世间为第一。 休使见识,干图甚的!休图官禄,休求金玉,随缘得过休多欲。 富何如?贵何如?没来由惹得人嫉妒,回首百年都做了土。 人,皆笑汝;渠,干受苦!如何是良贵?如何是珍味?所行所做依仁义。 淡黄齑,也似堂食,必能如此方无愧,万事莫教差半米。 天,成就你;人,钦敬你。 无官何患?无钱何惮?休教无德人轻慢。 你便列朝班,铸铜山,止不过只为衣和饭,腹内不饥身上暖。 官,君莫想;钱,君莫想。 于人诚信,于官清正,居于乡里宜和顺。 莫亏心,莫贪名,人生万事皆前定,行歹暗中天照临。 疾,也报应;迟,也报应。 休学谄佞,休学奔竞,休学说谎言无信。 貌相迎,不实诚,纵然富贵皆侥幸,神恶鬼嫌人又憎。 官,待怎生;钱,待怎生。 与人方便,救人危患,休趋富汉欺穷汉。 恶非难,善为难,细推物理皆虚幻,但得个美名儿留在世间。 心,也得安;身,也得安。 真实常在,虚脾终败,过河休把桥梁坏。 你便有文才,有钱财,一时间怕不人耽待,半空里若差将个打算的来。 强,难挣揣;乖,难挣揣。 金银盈溢,于身无益,争如长把人周济。 落便宜,是得便宜,世人岂解天公意,毒害到头伤了自己。 金,也笑你;银,也笑你。 天机参破,人情识破,归来闲枕白云卧。 向岩阿,且婆娑,琴书笔砚为功课,轩裳倘来何用躲?行,也在我;藏,也在我。 骊山怀古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骊山屏翠,汤泉鼎沸,说琼楼玉宇今俱废。 汉唐碑,半为灰,荆榛长满繁华地,尧舜土阶君莫鄙。 生,人赞美;亡,人赞美。 沔池怀古秦如狼虎,赵如豚鼠,秦强赵弱非虚语。 笑相如,大粗疏,欲凭血气为伊吕,万一座间诛戮汝,君也,谁做主?民也,谁做主?秦王强暴,赵王懦弱,相如何以为怀抱?不量度,剩粗豪,酒席间便欲伐无道,倘若祖龙心内恼,君,干送了;民,干送了!北邙山怀古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 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了北邙山下尘。 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洛阳怀古天津桥上,凭阑遥望,舂陵王气都凋丧。 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 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未央怀古三杰当日,俱曾此地,殷勤纳谏论兴废。 见遗基,怎不伤悲,山河犹带英雄气,试上最高处闲坐地。 东,也在图画里;西,也在图画里。 咸阳怀古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若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 疾,也是天地差;迟,也是天地差!

译文:

### 《中吕・山坡羊》 #### 劝世篇 人生在世,不要做不义之事,欺骗别人却瞒不过上天的心意。就算偷偷拿了些东西,获得些衣食,但将来终究会成为儿孙的拖累,在世间安守本分才是最重要的。别耍小聪明,别想着谋取什么。不要贪图官禄,不要追求金玉财宝,随缘度日,不要有太多欲望。 富有又如何?显贵又怎样?平白无故招人嫉妒,回首一生,最终都化为尘土。人们都会嘲笑你,而你自己也白受苦。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贵?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所作所为都要遵循仁义。吃着清淡的腌菜,也如同在朝堂上享用美食。只有这样才问心无愧,凡事都不能有丝毫差错。上天会成就你,人们也会敬重你。 没有官职又有什么可担忧的?没有钱财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别让无德之人轻视了你。就算你位列朝班,拥有铸钱的铜山,也不过是为了衣和饭,只要肚子不饿、身上暖和就行。官位,你别想;钱财,你也别想。 对人要诚信,为官要清正,住在乡里要与人和睦相处。别做亏心事,别贪图虚名,人生的万事其实早已注定,做坏事上天在暗中都看得清清楚楚。报应来得快也好,来得慢也罢,终究会有报应。 别学那些谄媚奸佞之人,别学那些奔走钻营之徒,别说谎不讲信用。表面上笑脸相迎,内心却不真诚,就算富贵了也是侥幸得来的,连神鬼都嫌弃,人们也憎恶。有了官位又怎样?有了钱财又怎样? 要给人方便,救助别人的危难,不要趋附富人而欺负穷人。做坏事不难,做好事却不容易,仔细想想世间万物都是虚幻的,只要能在世间留下一个好名声就行。这样,心里也安宁,身体也安稳。 真诚才能长久,虚假终归失败,过河时不要把桥弄坏。就算你有文才,有钱财,一时或许别人会容忍你,但万一哪天有个明眼人来计较,你再强硬、再精明也难以应付。 金银堆积如山,对自己并没有好处,还不如经常去接济别人。看似吃了亏,其实是得了便宜,世人哪里懂得上天的心意,心怀毒害最终只会伤害自己。连金银都会嘲笑你。 看透了天机,认清了人情,归来后悠闲地枕着白云睡觉。在山岩旁自在地漫步,把琴书笔砚当作日常功课,官职名利是偶然得来的,又何必刻意躲避。出仕还是隐居,都由自己做主。 #### 骊山怀古 站在骊山四处眺望,当年的阿房宫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那时的奢侈景象如今在哪里呢?只看见荒草稀疏,河水曲折环绕,至今遗留的遗憾如烟雾笼罩着树木,历经了列国、周、齐、秦、汉、楚等朝代。无论是胜利的,还是失败的,最终都化为了尘土! 骊山像屏风一样翠绿,温泉水像鼎中的水一样沸腾,可传说中的琼楼玉宇如今都已荒废。汉唐的石碑,大半都已化为灰烬,荆棘杂草长满了曾经繁华的地方。不要轻视尧舜时代简陋的土台阶,他们活着的时候,人们赞美;去世后,人们依然赞美。 #### 沔池怀古 秦国像狼虎一样凶狠,赵国像豚鼠一样弱小,秦国强大赵国弱小并非虚言。可笑蔺相如,太过鲁莽,想凭借一时的血气之勇成为伊尹、吕尚那样的贤相。万一在酒席间被秦王诛杀,那么,国君谁来辅佐?百姓谁来守护? 秦王强暴,赵王懦弱,蔺相如又该如何应对?不衡量自身实力,太过粗豪,在酒席间就想讨伐无道的秦王。倘若秦始皇心中恼怒,你白白送了性命,百姓也白白遭殃! #### 北邙山怀古 悲风阵阵,荒烟掩埋着无尽的遗憾,碑上的铭文残缺不全,难以辨认。不知道那是汉朝的君主,还是晋朝的大臣。曾经的风云际会都已消散,他们都变成了北邙山下的尘土。就算是君主,也叫不应;就算是大臣,也唤不醒! #### 洛阳怀古 在天津桥上,靠着栏杆远望,舂陵的帝王之气已经消散。树木苍苍,江水茫茫,云台阁上那些中兴的将领已经不见踪影,千古兴衰转头都走向灭亡。功劳不会长久,名声也不会长久。 #### 潼关怀古 山峰好像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波涛汹涌澎湃好像在发怒,潼关外有黄河,内有华山,地势十分险要。遥望长安,心中思绪万千,令人伤心的是经过秦汉故地,昔日的千万间宫殿都已化为尘土。朝代兴盛,百姓受苦;朝代灭亡,百姓依旧受苦! #### 未央怀古 当年萧何、张良、韩信这三杰都曾在这里,他们恳切地进谏,讨论国家的兴衰。看到遗留的宫殿基址,怎能不令人悲伤,山河仿佛还带着英雄的气概。试着登上最高处悠闲地坐着,东面的景色,西面的景色,都如画般美丽。 #### 咸阳怀古 城池都已毁坏,英雄如今在哪里呢?朝代更替就像云龙变化一样多次更迭!想想朝代的兴衰,心中感慨万千。唐朝兴起隋朝就衰败了,世态就像云一样变幻无常。变化得快,是天地的安排;变化得慢,也是天地的安排!
关于作者
元代张养浩

张养浩(1269—1329年),汉族,字希孟,号云庄,山东济南人,元代著名散曲家。诗、文兼擅,而以散曲著称。代表作有《山坡羊·潼关怀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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