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最昏迷。 嘆世間、光陰奔走如馳。 逢這閒時。 忽尋忖、一生裏事都非。 從頭到尾。 都改了、重立根基。 枕上披衣。 渾無寐。 時時摩挲行氣。 才睡起。 避戶扉。 爇一炷清香,煙氣霏霏。 膜拜更歸依。 冥心坐、看經唸佛行持。 消除穢惡,光灑灑、禪律威儀。 佛力慈悲。 願今世。 永沒冤債相隨。 食將慚愧。 才飯了、一枕茶香美。 遲遲日長,覓伴相對圍棋。 安排勢子。 相望相窺。 閉心機。 輸贏成敗,卻似人居世。 跳脫去、喚方帽杖藜。 爲伴侶、小橋那面一庵兒。 登高望遠輸情思。 嘆物榮物枯,節換時移。 春到園中,見寒梅同春雪亂飛。 冷豔冰肌。 須臾李杏開偏,一日芳菲。 和風駘蕩,兩岸細柳捻金絲。 清明時候,景物尤韻媚。 春事退。 嘆萬紅狼籍飛滿堤。 水平池。 風到卷漣漪。 荷花一望如霞綺。 對好些景物,敵去炎威。 秋景悽悽。 長空明月正揚輝。 蒹葭岸、浮雲側畔坐釣磯。 正桂花香噴鼻。 黃花滿眼,風勁霜墜。 做寒來天氣。 秋光老、草木一齊似洗。 獨脩篁徑,青松路,殘歲方知。 日將斜,園裏緩行歸。 聽流水。 明窗淨几。 調數徽。 到妙處、古曲幽閒韻漸稀。 徐徐彈了融心意。 忽然驚起。 外時聞車履。 故人來相對。 壅浮蟻。 草草杯盤燈正輝。 漏聲遲。 浮斝飛觴,言漸嘻嘻。 軒渠一笑,高歌野庵新唱、勸些兒。 人聽村歌,一霎時、好娛戲。 休笑顛狂,也是大奇。 能趕氣悶憂悲。 自然沉醉。 客都去後,睡齁齁地。 一枕華胥驚又起。 曉雞啼。 重起着衣。 心火燒臍。 龍行虎馳。 依前囉囉哩哩。 從頭到尾今如此。 若唱此曲沒休時。 保取長年到期頤。
野庵曲
譯文:
有個鄉下老頭真是糊塗啊。他感嘆這世間的光陰,就像飛馳的駿馬一樣匆匆而過。好不容易遇到這麼一段閒暇時光,他忽然仔細思量,覺得自己這一生所做的事全都是錯的。
於是,他決定從頭到尾改變自己,重新樹立生活的根基。夜裏,他靠在枕頭上披上衣服,怎麼也睡不着,時不時就摩挲着身體運氣練功。剛睡醒,他就避開房門,點上一炷清香,看着那嫋嫋煙氣升騰瀰漫。接着,他虔誠地膜拜,一心歸依佛法。靜下心來打坐,誦經唸佛,以此修行。他希望能消除身上的污穢罪惡,讓自己光彩照人,有佛門的莊嚴威儀。祈求佛的慈悲之力,讓自己這輩子永遠沒有冤債纏身。
喫飯的時候,他心裏滿是慚愧。喫完飯,他就靠在枕頭上,享受着茶香帶來的愜意。日子慢悠悠的,他找來夥伴一起下圍棋。他們精心佈局,相互觀察對方的棋路,都藏起了心思。這輸贏成敗,就好像人活在世上一樣啊。下完棋,他拋開這一切,戴上方帽,拄着柺杖,去小橋那邊的一座小庵。站在那裏登高望遠,思緒飄飛。他感嘆萬物有榮有枯,季節不斷變換。
春天到了園子裏,只見寒梅和春雪一同飛舞,那梅花冷豔動人,有着冰清玉潔的姿態。轉眼間,李花、杏花都開遍了,一天之內滿園芳菲。溫暖的春風輕柔地吹拂着,兩岸的細柳就像在擺弄着金絲。清明時節,景色格外美好。可春天的腳步漸漸遠去,他嘆息那無數的落花凌亂地飄滿了堤岸。池塘裏的水很平靜,風一吹,泛起層層漣漪。荷花一眼望去就像雲霞一樣綺麗,面對這麼美的景色,彷彿能驅散炎熱的威力。
秋天的景色帶着一絲淒涼。夜空中明月高懸,散發着光輝。他坐在長着蒹葭的岸邊,在浮雲旁邊的釣磯上釣魚。此時,桂花香氣撲鼻,滿眼都是金黃的菊花,風很猛烈,霜也落了下來,天氣漸漸寒冷。秋光漸老,草木都像是被清洗過一樣。只有那修竹小徑和青松之路,在一年將盡的時候更顯獨特。
太陽漸漸西斜,他在園裏慢慢地往回走,聽着流水的聲音。回到家中,坐在明亮的窗戶和乾淨的几案前,他調試着琴絃。彈奏到美妙之處,古老的曲子幽靜閒適,韻味漸漸淡去。他慢慢地彈完,沉浸在其中。忽然被驚醒,聽到外面有車馬和腳步聲。原來是老朋友來了,大家相對而坐。酒甕裏的酒泛起了泡沫,他們簡單地擺上些杯盤,燈光閃耀。漏壺的聲音很慢,他們舉杯暢飲,話也越來越多,歡聲笑語不斷。大家開心地大笑,高唱着這野庵新曲,互相勸酒。聽着這鄉村的歌曲,一時間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別笑他瘋瘋癲癲的,這其實也是很奇妙的事呢。這樣能趕走氣悶和憂愁悲傷,自然就沉醉其中了。客人都走了以後,他睡得鼾聲震天。在睡夢中,他進入了美好的境界,卻又被驚醒。清晨,公雞啼叫,他重新穿上衣服。心中好似有一團火在燃燒,他繼續按照功法運氣練功,還是像往常一樣唸唸有詞。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生活啊。要是一直唱着這首曲子,說不定能活到高壽呢。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