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到不得歸題江上石

唐代 • 沈佺期

家住東京裏，身投南海西。
風煙萬里隔，朝夕幾行啼。
聖主謳歌洽，賢臣法令齊。
忽聞銅柱使，走馬報金雞。
棄市沾皇渥，投荒漏紫泥。
魂疲山鶴路，心醉跕鳶溪。
天鑑誅元惡，宸慈恤遠黎。
五方思寄刃，萬姓喜然臍。
自幼輸丹懇，何嘗玷白圭。
承言竄遐魅，雪枉間深狴。
墳壟無由謁，京華豈重躋。
炎方誰謂廣，地盡覺天低。
百卉雜殊怪，昆蟲理賴暌。
閉藏元不蟄，搖落反生荑。
瘧瘴因茲苦，窮愁益復迷。
火雲蒸毒霧，陽雨濯陰霓。
周乘安交趾，王恭輯畫題。
少寬窮涸鮒，猶愍觸藩羝。
配宅鄰州廨，斑苗接野畦。
山空聞鬥象，江靜見遊犀。
翰墨思諸季，裁縫憶老妻。
小兒應離褓，幼女未攀笄。
夢蝶翻無定，蓍龜詎有倪。
誰能竟此曲，曲盡氣酸嘶。

譯文：

我家住在東京城裏，可自己卻被流放到了南海以西。
萬里的風煙將我與家鄉阻隔，我早晚都要流上好幾行眼淚。
聖明的君主所到之處，百姓歌頌之聲融洽；賢良的臣子執行法令整齊劃一。
忽然聽聞那傳達赦令的使者，騎着快馬前來宣告大赦的消息。
被判死刑的人得到了皇上的恩澤赦免，可我被流放到荒遠之地卻沒能得到赦免的詔書。
我在山間像仙鶴飛行一樣疲憊地奔走，心也沉醉在這有跕鳶的溪流邊。
上天明察，誅殺了首惡之人，皇上仁慈，體恤遠方的百姓。
各地的人都想着要誅殺惡人，百姓們都爲惡人的伏法而歡喜。
我自幼就向朝廷獻上一片赤誠之心，從未有過任何污點。
卻因爲一些傳言被流放到這荒蠻之地，冤屈被深埋在牢獄之中。
我沒辦法去祭拜祖墳，也難以再回到京城。
這炎熱的南方，誰能說它廣闊呢？到了大地的盡頭，感覺天也變得很低。
這裏的花草千奇百怪地混雜在一起，昆蟲的習性也和別處大不相同。
本該蟄伏的動物卻不冬眠，草木凋零時反而長出新芽。
瘧疾和瘴氣讓我喫盡苦頭，窮困憂愁更讓我迷茫不已。
火紅的雲蒸騰出毒霧，夏日的雨洗刷着陰霓。
周公乘車平定了交趾之亂，王恭治理有方讓此地安定。
希望能稍微寬待我這困在涸轍裏的鮒魚，憐憫我這撞到藩籬上的公羊。
我被分配的住宅緊挨着州官的官署，田間的斑苗連接着野外的菜畦。
山林空寂時能聽到大象爭鬥的聲音，江水平靜時能看見遊動的犀牛。
我寫文章時思念着兄弟們，裁剪衣服時想起了老妻。
小兒子應該已經離開襁褓，小女兒還未到插笄的年紀。
我的夢境就像蝴蝶一樣飄忽不定，占卜也難以預知未來。
誰能把這首曲子演奏完呢？曲子奏完時，我早已心酸氣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