羸骏篇

唐代 • 乔知之

喷玉长鸣西北来，自言当代是龙媒。
万里铁关行入贡，九重金阙为君开。
蹀躞朝驰过上苑，𫎺𧽼暝走发章台。
玉勒金鞍荷装饰，路傍观者无穷极。
小山桂树比权奇，上林桃花况颜色。
忽闻天将出龙沙，汉主持将驾鼓车。
去去山川劳日夜，遥遥关塞断烟霞。
山川关塞十年征，汗血流离赴月营。
肌肤销远道，膂力尽长城。
长城日夕苦风霜，中有连年百战场。
摇珂啮勒金羁尽，争锋足顿铁菱伤。
垂耳罢轻赍，弃置在寒谿。
大宛蒲海北，滇壑隽崖西。
沙平留缓步，路远暗频嘶。
从来力尽君须弃，何必寻途我已迷。
岁岁年年奔远道，朝朝暮暮催疲老。
扣冰晨饮黄河源，拂雪夜食天山草。
楚水澶谿征战事，吴塞乌江辛苦地。
持来报主不辞劳，宿昔立功非重利。
丹心素节本无求，长鸣向君君不留。
祗应澶漫归田里，万里低昂任生死。
君王倘若不见遗，白骨黄金犹可市。

译文：

一匹骏马嘶鸣着从西北奔腾而来，它自称是当世罕见的良驹。

它跨越万里路程，穿过铁铸般的边关前来入贡，九重的金阙宫殿为它的到来而敞开大门。

它早晨迈着小步在皇家园林中疾驰而过，傍晚又迅速地从章台出发。它佩戴着玉制的马勒和金色的马鞍，装饰华美，路旁观看的人多得数不清。

它的雄姿可比那小山的桂树般奇特出众，它的毛色比上林苑的桃花还要鲜艳夺目。

忽然听闻天子要派将领出征塞外，汉武帝亲自为将领驾着鼓车送行。这匹马跟着奔赴战场，日夜在山川间奔波，遥远的关塞隔断了烟霞。

在山川关塞间征战了十年，它汗血流淌，奔赴着各个月营。在遥远的路途上，它的肌肤渐渐消瘦，在长城边耗尽了全部的体力。

长城上日夜遭受着风霜的折磨，这里是连年的百战场。它身上的金饰马络头在战斗中被磨损殆尽，在与敌人争锋时，马蹄被铁菱刺伤。

它垂着耳朵，不再能驮载轻便的物资，被弃置在寒冷的溪谷。它如今身处大宛、蒲海以北，滇地沟壑、险峻山崖以西。

在平坦的沙地上它只能缓慢前行，路途遥远，它不时暗自发出嘶鸣。

自古以来，力气用尽了就会被主人抛弃，如今我已迷失了回去的路。

一年又一年，它奔波在遥远的路途上，一天又一天，它在疲惫衰老中煎熬。清晨，它破冰饮用黄河源头的水，夜晚，它拂去积雪啃食天山的草。

它经历了楚地的河流、澶溪的征战，也在吴地的关塞、乌江一带吃尽了苦头。它一心为主人效力，不辞辛劳，从前立下功劳也并非为了重利。

它怀着赤诚之心和高洁的气节，本无所求，向着主人长鸣，主人却不再收留它。

它只能漫无目的地回到乡间田野，任自己在万里行程中或生或死。

如果君王还没有完全遗弃它，那么它即便化为白骨，也能像黄金一样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