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洪府舟行直書其事

唐代 • 宋之問

仲春辭國門，畏途橫萬里。
越淮乘楚嶂，造江泛吳汜。
嚴程無休隙，日夜涉風水。
昔聞垂堂言，將誡千金子。
問餘何奇剝，遷竄極炎鄙。
揆己道德餘，幼聞虛白旨。
貴身賤外物，抗跡遠塵軌。
朝遊伊水湄，夕臥箕山趾。
妙年拙自晦，皎潔弄文史。
謬辱紫泥書，揮翰青雲裏。
事往每增傷，寵來常誓止。
銘骨懷報稱，逆鱗讓金紫。
安位釁潛構，退耕禍猶起。
棲巖實吾策，觸藩誠內恥。
濟濟同時人，臺庭鳴劍履。
愚以卑自衛，兀坐去沉滓。
迨茲理已極，竊位申知己。
羣議負宿心，獲戾光華始。
黃金忽銷鑠，素業坐淪毀。
浩嘆誣平生，何獨戀枌梓。
浦樹浮鬱郁，皋蘭覆靡靡。
百越去魂斷，九疑望心死。
未盡匡阜遊，遠欣羅浮美。
周旋本師訓，佩服無生理。
異國多靈仙，幽探忘年紀。
敝廬嵩山下，空谷茂蘭芷。
悠悠南溟遠，採掇長已矣。

譯文：

在仲春時節我辭別了京城，前方可怕的路途橫亙着萬里之遙。
越過淮河，穿行在楚地如屏障般的山巒間，來到長江，泛遊於吳地的河汊。
緊迫的行程容不得片刻休息，日日夜夜都在風浪中跋涉。
過去聽聞不坐在堂屋檐下以防瓦片掉落傷人的話，那是用來告誡富貴人家子弟的。
有人問我爲何如此命運坎坷，被貶謫到極其炎熱荒僻的邊地。
思量自己的品德還算有餘，自幼就聽聞了虛靜純一的道理。
我看重自身而看輕身外之物，特立獨行遠離塵世的軌道。
早晨在伊水岸邊遊玩，傍晚在箕山腳下歇息。
年少時不懂得自我隱晦，純潔地擺弄着文史學問。
錯蒙皇帝的詔書提拔，在朝堂之上揮筆書寫。
往事回憶起來常常增添悲傷，受寵時我也曾發誓要適可而止。
我刻骨銘心地想着要報答皇恩，爲了避免觸怒皇帝而辭讓了高官厚祿。
然而安穩的地位卻暗中滋生了災禍，想退隱歸耕禍事還是接踵而至。
隱居山林本是我的打算，如今陷入困境實在讓我內心羞愧。
那些同我一起的人，在朝廷上佩着劍、穿着履，地位顯赫。
我以謙卑來自我保護，獨自端坐遠離塵世的污濁。
到如今這一切已經到了極點，我空佔着職位，辜負了知己。
衆人的議論違背了我往日的心願，從獲得榮耀開始就遭受了罪責。
富貴如同黃金忽然銷熔消失，清白的事業也因此沉淪毀壞。
我長嘆這是對我平生的污衊，又何必單單眷戀故鄉呢。
江邊的樹木鬱鬱蔥蔥，水澤中的蘭草柔美繁茂。
前往百越之地讓我神魂俱斷，遙望九疑山讓我心灰意冷。
還沒遊遍廬山的美景，卻已欣然嚮往羅浮山的美好。
我遵循着老師的教誨，信奉着無生的哲理。
這遙遠的異地有許多神靈仙人，我深入探尋忘卻了歲月年紀。
我的破舊房屋在嵩山下，空谷中蘭芷生長得正茂盛。
但那悠悠的南海如此遙遠，我採摘蘭芷的事怕是永遠無法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