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遂州蕭侍郎二十四韻

唐代 • 李商隱

遙作時多難，先令禍有源。
初驚逐客議，旋駭黨人冤。
密侍榮方入，司刑望愈尊。
皆因優詔用，實有諫書存。
苦霧三辰沒，窮陰四塞昏。
虎威狐更假，隼擊鳥逾喧。
徒欲心存闕，終遭耳屬垣。
遺音和蜀魄，易簀對巴猿。
有女悲初寡，無男泣過門。
朝爭屈原草，廟餒莫敖魂。
迥閣傷神峻，長江極望翻。
青雲寧寄意，白骨始霑恩。
早歲思東閣，爲邦屬故園。
登舟慚郭泰，解榻愧陳蕃。
分以忘年契，情猶錫類敦。
公先真帝子，我係本王孫。
嘯傲張高蓋，從容接短轅。
秋吟小山桂，春醉後堂萱。
自嘆離通籍，何嘗忘叫閽。
不成穿壙入，終擬上書論。
多士還魚貫，雲誰正駿奔。
暫能誅倏忽，長與問乾坤。
蟻漏三泉路，螿啼百草根。
始知同泰講，徼福是虛言。

譯文：

在這動盪艱難的時世，災禍似乎早已埋下根源。起初聽聞將你放逐的議論，着實讓人喫驚；緊接着又震驚於你遭受黨人那樣的冤屈。

你曾在帝王身邊擔任親近的侍從，榮耀剛剛到來；掌管刑罰之職時，威望更是日益尊崇。你都是憑藉皇帝的優待詔書而被任用，實際上你還有不少諫書留存於世，體現着你的忠誠與正直。

可如今，濃重的霧氣遮蔽了日月星辰，陰沉的天氣讓四方都昏暗無光。那些奸佞小人仗着權勢作威作福，就像狐狸假借老虎的威風；忠良之士遭到迫害，如同猛隼出擊時鳥兒驚惶喧叫。

你一心想着爲朝廷效力，心繫宮闕，但最終還是因小人在旁竊聽而遭禍。你臨終的遺言彷彿和着蜀地杜鵑的悲啼，在病榻上嚥氣時只有巴地猿猴的哀鳴相伴。

你有女兒剛剛悲嘆自己成了寡婦，卻沒有兒子在門前哭泣送終。朝堂上人們爭着爲你鳴不平，就像當年爲屈原爭辨一樣；可你卻像那受冷落的莫敖之魂，無人祭祀。

遠遠望着高聳的樓閣，讓人神傷不已；極目眺望長江，波濤翻滾，就像我內心的不平靜。你生前青雲之志無處寄託，直到死後纔得到一點恩典。

早年我就嚮往能在你的幕府中任職，因爲你治理的正是我的故鄉。我曾登上你的舟船，卻自愧沒有郭泰那樣的才德；你以禮相待，我卻慚愧沒有陳蕃對待徐孺子那樣的情誼。

我們曾以忘年之交相互交好，情誼深厚如同親族。你本是皇室後裔，我也出身王孫。我們曾高車華蓋，瀟灑自在；也曾從容地坐着小車，交往密切。秋日裏我們一同吟誦小山的桂花，春日裏在堂後醉賞萱草。

自從我離開官場，可何曾忘記爲你申訴冤屈。雖然我不能親自爲你開掘墓穴，但終究打算上書爲你鳴不平。衆多官員像游魚一樣依次排列，可又有誰能真正爲你奔走正義呢？

暫時能誅殺那些奸邪小人，但長久以來的是非對錯，又該向誰去問個明白呢？蟻穴在通向黃泉的路上，寒蟬在百草的根部悲啼。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像同泰寺講經祈福之類的事，不過是虛妄之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