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荊門

唐代 • 李紳

荊江水闊煙波轉，荊門路遶山蔥蒨。
帆勢侵雲滅又明，山程背日昏還見。
青青麥隴啼飛鴉，寂寞野徑棠梨花。
行行驅馬萬里遠，漸入煙嵐危棧賒。
林中有鳥飛出谷，月上千巖一聲哭。
腸斷思歸不可聞，人言恨魄來巴蜀。
我聽此鳥祝我魂，魂死莫學聲銜冤。
縱爲羽族莫棲息，直上青雲呼帝閽。
此時山月如銜鏡，嵒樹參差互輝映。
皎潔深看入澗泉，分明細見樵人徑。
陰森鬼廟當郵亭，雞豚日宰聞羶腥。
愚夫禍福自迷惑，魍魎憑何通百靈。
月低山曉問行客，已酹椒漿拜荒陌。
惆悵忠貞徒自持，誰祭山頭望夫石。

譯文：

長江水浩浩蕩蕩，江面寬廣，煙波流轉。荊門的道路蜿蜒曲折，環繞着那一片蔥蘢的青山。

船帆揚起，彷彿要直插雲霄，時而被雲霧遮蔽，不見蹤影；時而又衝破雲霧，重新出現在眼前。沿着山路前行，揹着太陽，山間時而昏暗，時而又能清晰地看到周圍景色。

翠綠的麥田裏，飛鴉啼叫着。寂靜的野徑旁，棠梨花開得正盛。

我騎着馬不斷前行，路途遙遠，彷彿有萬里之遙。漸漸地，進入了雲霧繚繞之地，那高懸的棧道顯得漫長又驚險。

樹林裏有鳥兒飛出山谷，月亮爬上了千座山巒，鳥兒發出一聲悲啼，如同哭聲。這斷腸的思歸之音實在讓人不忍聽聞，人們都說這是含恨的魂魄來到了巴蜀之地。

我聽着這鳥的叫聲，不禁對着自己的魂魄祈禱：靈魂啊，就算死去也不要像這鳥兒一樣銜冤而鳴。就算身爲鳥類，也不要在這裏棲息，要徑直飛上青雲，去呼喊天帝的宮門。

此時，山間的月亮如同鑲嵌着的鏡子，岩石和樹木高低錯落，相互輝映。那皎潔的月光，深深地映入山澗的泉水之中；清晰地照亮了那樵夫走過的小徑。

陰森的鬼廟就建在驛站旁邊，每天都能聞到宰殺雞豬的腥羶氣味。那些愚昧的人自己都被禍福之事弄得迷惑不堪，魑魅魍魎又憑藉什麼來溝通神靈呢？

月亮西沉，山間破曉，我詢問同行的旅人，他們已經在荒郊野外灑下椒漿祭祀。我滿心惆悵，空有忠貞的品格卻只能自我堅守，又有誰會去祭祀那山頭的望夫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