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子歌

唐代 • 元稹

何滿能歌能宛轉，天寶年中世稱罕。
嬰刑系在囹圄間，水調哀音歌憤懣。
梨園弟子奏玄宗，一唱承恩羈網緩。
便將何滿爲曲名，御譜親題樂府纂。
魚家入內本領絕，葉氏有年聲氣短。
自外徒煩記得詞，點拍才成已夸誕。
我來湖外拜君侯，正值灰飛仲春琯.
廣宴江亭爲我開，紅妝逼坐花枝暖。
此時有態蹋華筵，未吐芳詞貌夷坦。
翠蛾轉盼搖雀釵，碧袖歌垂翻鶴卵。
定面凝眸一聲發，雲停塵下何勞算。
迢迢擊磬遠玲玲，一一貫珠勻款款。
犯羽含商移調態，留情度意拋弦管。
湘妃寶瑟水上來，秦女玉簫空外滿。
纏綿疊破最殷勤，整頓衣裳頗閒散。
冰含遠溜咽還通，鶯泥晚花啼漸懶。
斂黛吞聲若自冤，鄭袖見捐西子浣。
陰山鳴雁曉斷行，巫峽哀猿夜呼伴。
古者諸侯饗外賓，鹿鳴三奏陳圭瓚。
何如有態一曲終，牙籌記令紅螺碗。

譯文：

何滿擅長唱歌，歌聲婉轉悠揚，在天寶年間，他的歌唱技藝舉世罕見。
後來他觸犯刑法，被關在監獄之中，他用水調這種曲調唱出哀怨的歌聲，抒發心中的憤懣。
梨園的樂師們將他的歌聲演奏給唐玄宗聽，他一開口唱歌便受到皇帝的恩寵，原本的牢獄困境也有所緩解。
於是就把何滿所唱的曲調命名爲《何滿子》，唐玄宗親自書寫曲譜並收入樂府之中。
魚家女子進宮後，歌唱本領堪稱一絕；葉氏也有多年的演唱經歷，但相比之下聲勢稍弱。
除了她們之外，其他人只是徒然記住了歌詞，剛學會節拍就開始自誇。
我來到湖外拜見當地長官，正值仲春時節。
長官在江亭爲我舉辦盛大的宴會，美麗的女子們圍坐在身旁，如花枝般給人帶來溫暖。
這時有一位女子邁着優雅的姿態走上華麗的筵席，還未開口唱歌，神情卻十分淡定。
她翠眉流轉，眼波顧盼，頭上的雀釵隨之搖動；綠色的衣袖垂下，如同翻飛的鶴卵。
她定住面容，凝神注視，一聲歌唱出口，彷彿雲彩都停止飄動，灰塵也紛紛落下，這動人的程度簡直難以估量。
她的歌聲如同遠處傳來的磬聲，清脆悠遠；又像連貫的珍珠，均勻舒緩。
她能靈活地轉換曲調，融入羽、商等不同的音調，專注於情感的表達而忽略了樂器的伴奏。
她的歌聲就像湘妃的寶瑟之音從水面傳來，又似秦女的玉簫之聲在空中瀰漫。
她唱着纏綿的曲調，層層遞進，十分用心，唱完後整理衣裳，神態頗爲閒適。
她的歌聲如同遠處流淌的冰水，時斷時續又最終通暢；又像暮春時節鶯鳥在花叢中啼叫，漸漸倦怠。
她收斂黛眉，哽咽着歌聲，好似在訴說自己的冤屈，如同鄭袖被君王拋棄、西施在溪邊浣紗時的哀怨。
這歌聲又如陰山的大雁在拂曉時失羣斷行的鳴叫，巫峽的猿猴在夜晚呼喚同伴的哀啼。
古代諸侯宴請外賓時，會演奏《鹿鳴》之曲，並獻上玉質酒器。
可哪比得上這位女子一曲唱罷，大家用牙籌來記錄酒令，在紅螺杯中飲酒作樂的場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