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十二首 縛戎人

邊頭大將差健卒,入抄禽生快於鶻。 但逢赬面即捉來,半是邊人半戎羯。 大將論功重多級,捷書飛奏何超忽。 聖朝不殺諧至仁,遠送炎方示微罰。 萬里虛勞肉食費,連頭盡被氈裘暍。 華裀重席臥腥臊,病犬愁鴣聲咽嗢。 中有一人能漢語,自言家本長城窟。 少年隨父戍安西,河渭瓜沙眼看沒。 天寶未亂猶數載,狼星四角光蓬勃。 中原禍作邊防危,果有豺狼四來伐。 蕃馬臕成正翹健,蕃兵肉飽爭唐突。 煙塵亂起無亭燧,主帥驚跳棄旄鉞。 半夜城摧鵝雁鳴,妻啼子叫曾不歇。 陰森神廟未敢依,脆薄河冰安可越。 荊棘深處共潛身,前困蒺藜後臲卼。 平明蕃騎四面走,古墓深林盡株榾。 少壯爲俘頭被髠,老翁留居足多刖。 烏鳶滿野屍狼藉,樓榭成灰牆突兀。 暗水濺濺入舊池,平沙漫漫鋪明月。 戎王遣將來安慰,口不敢言心咄咄。 供進腋腋御叱般,豈料穹廬揀肥腯。 五六十年消息絕,中間盟會又猖獗。 眼穿東日望堯雲,腸斷正朝梳漢發。 近年如此思漢者,半爲老病半埋骨。 常教孫子學鄉音,猶話平時好城闕。 老者儻盡少者壯,生長蕃中似蕃悖。 不知祖父皆漢民,便恐爲蕃心矻矻。 緣邊飽餧十萬衆,何不齊驅一時發。 年年但捉兩三人,精衛銜蘆塞溟渤。

譯文:

邊境的大將派遣精壯的士兵,到敵方去抄掠並活捉俘虜,速度比兇猛的鶻鳥還快。只要碰到臉紅的人就捉來,其中一半是邊境的百姓,一半是戎羯等少數民族。 大將爲了論功獲得更多的官級,緊急的捷報飛速上奏,快得超乎想象。聖明的朝廷爲了顯示最大的仁慈不殺人,把這些俘虜遠遠地送到炎熱的南方,算是輕微的懲罰。 這些俘虜被萬里迢迢地送來,白白耗費了朝廷供應的肉食。他們一個個被連着頭捆綁着,穿着氈裘在炎熱中受苦。他們躺在華麗的墊子和多層的席子上,身上散發着腥臊味,就像生病的狗和發愁的鷓鴣一樣聲音哽咽。 其中有一個人會說漢語,他自稱家原本在長城的附近。少年時跟隨父親到安西去戍守,眼看着河、渭、瓜、沙等州被敵人佔領。 天寶年間還沒發生安史之亂的前幾年,狼星的光芒在四個角上蓬勃閃耀,預示着不祥。中原發生了禍亂,邊防也變得危急,果然有像豺狼一樣的敵人從四面八方來侵犯。 吐蕃的馬養得膘肥體壯,十分矯健,吐蕃的士兵喫飽喝足後就肆意侵擾。戰場上煙塵四起,卻沒有烽火預警,主帥驚慌失措地丟棄了指揮的旗幟和大斧。 半夜裏城牆被攻破,像鵝雁鳴叫一樣的喊殺聲響起,妻子啼哭、孩子尖叫,一直沒有停歇。陰森的神廟不敢去依靠,薄薄的河冰又怎麼能越過。 他們只能在荊棘深處一起藏身,前面被蒺藜困住,後面又面臨危險。天亮後吐蕃的騎兵四處搜尋,古墓和深林裏的人都被搜捕乾淨。 年輕力壯的人被俘虜後頭發被剃光,年老的人留在當地,很多還被砍去了腳。野外滿是烏鴉和老鷹,屍體橫七豎八,樓閣亭榭燒成了灰燼,只剩下突兀的牆壁。 暗暗的水流濺濺地流入舊池塘,平坦的沙地在明月下漫漫鋪開。吐蕃的首領派將領來安慰他們,他們嘴上不敢說話,心裏卻憤怒不已。 他們原本是向唐朝進貢的臣民,哪裏料到會被吐蕃挑選去當肥壯的奴隸。五六十年過去了,音信斷絕,中間雖然有過盟會,但吐蕃又再次猖獗起來。 他們眼睛望穿,盼望着東邊的太陽和唐朝的祥雲,在正月初一那天梳着漢人的髮髻,傷心欲絕。 近年來像這樣思念漢朝的人,一半已經年老多病,一半已經埋骨他鄉。他們常常教孫子學說家鄉的口音,還說起從前美好的城市。 如果老的人都去世了,年輕的人長大成人,他們生長在吐蕃,就會像吐蕃人一樣悖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祖父都是漢人,恐怕就會一心向着吐蕃。 邊境上養着十萬大軍,爲什麼不一起驅兵進攻呢?每年只捉兩三個俘虜,就像精衛銜着蘆葦去堵塞大海一樣,根本無濟於事。
關於作者
唐代元稹

元稹(779年-831年,或唐代宗大曆十四年至文宗大和五年),字微之,別字威明,唐洛陽人(今河南洛陽)。父元寬,母鄭氏。爲北魏宗室鮮卑族拓跋部後裔,是什翼犍之十四世孫。早年和白居易共同提倡“新樂府”。世人常把他和白居易並稱“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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