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吳士矩端公五十韻

昔在鳳翔日,十歲即相識。未有好文章,逢人賞顏色。 可憐何郎面,二十才冠飾。短髮予近梳,羅衫紫蟬翼。 伯舅各驕縱,仁兄未摧抑。事業若杯盤,詩書甚徽纆. 西州戎馬地,賢豪事雄特。百萬時可贏,十千良易借。 寒食桐陰下,春風柳林側。藉草送遠遊,列筵酬博塞。 萎蕤雲幕翠,燦爛紅茵赩.膾縷輕似絲,香醅膩如職。 將軍頻下城,佳人盡傾國。媚語嬌不聞,纖腰軟無力。 歌辭妙宛轉,舞態能剜刻。箏弦玉指調,粉汗紅綃拭。 予時最年少,專務酒中職。未能解生獰,偏矜任狂直。 曲庇桃根盞,橫講捎雲式。亂布鬥分朋,惟新間讒慝。 恥作最先吐,羞言未朝食。醉眼漸紛紛,酒聲頻cH々。 扣節參差亂,飛觥往來織。強起相維持,翻成兩匍匐。 邊霜颯然降,戰馬鳴不息。但喜秋光麗,誰憂塞雲黑。 常隨獵騎走,多在豪家匿。夜飲天既明,朝歌日還昃。 荒狂歲雲久,名利心潛逼。時輩多得途,親朋屢相敕。 閒因適農野,忽復愛稼穡。平生中聖人,翻然腐腸賊。 亦從酒仙去,便被書魔惑。脫跡壯士場,甘心豎儒域。 矜持翠筠管,敲斷黃金勒。屢益蘭膏燈,猶研兔枝墨。 崎嶇來掉蕩,矯枉事沉默。隱笑甚艱難,斂容還屴崱。 與君始分散,勉我勞修飾。岐路各營營,別離長惻惻。 行看二十載,萬事紛何極。相值或須臾,安能洞胸臆。 昨來陝郊會,悲歡兩難克。問我新相知,但報長相憶。 豈無新知者,不及小相得。亦有生歲遊,同年不同德。 爲別詎幾時,伊予墜溝洫。大江鼓風浪,遠道參荊棘。 往事返無期,前途浩難測。一旦得自由,相求北山北。

譯文:

從前我在鳳翔的時候,十歲就和你相識了。那時我們都還沒寫出好文章,只是憑藉着青春容顏,走到哪兒都受人誇讚。 你就像當年的美少年何晏一樣,二十歲時儀表堂堂,開始行冠禮步入成年。你留着剛梳好的短髮,穿着像紫蟬翼般輕薄的羅衫。你的伯舅對你驕縱寵愛,仁兄也從不壓抑你的個性。 那時你對待事業就像擺弄杯盤一樣灑脫,卻把詩書看得如同捆人的繩索。西州是個戰事頻繁的地方,賢才豪傑們行事都很豪邁獨特。在這裏,賺得百萬錢財有時並非難事,借個十千錢也十分容易。 寒食節時,我們在桐樹的綠蔭下,春風中的柳林旁聚會。大家在草地上送別遠遊的人,擺開筵席玩着博戲賭輸贏。那如雲般的翠色幕帳隨風飄動,鮮豔的紅地毯光彩奪目。切好的生魚片細如髮絲,香醇的美酒濃稠如脂。 將軍頻繁地下城來參與聚會,佳人個個美得傾國傾城。她們嬌柔的話語讓人聽了陶醉,纖細的腰肢柔弱無力。歌聲美妙婉轉,舞姿精緻如雕刻一般。彈箏的玉指輕調絃音,香汗用紅綃手帕擦拭。 我當時年紀最小,一心只專注於酒中的樂趣。還不懂世故圓滑,偏偏自恃狂放直率。我偏袒着陪酒的歌女,蠻橫地講解着博戲的規則。大家亂紛紛地分成陣營爭鬥,還會夾雜着一些小人的讒言。 我以最先嘔吐爲恥,也羞於說自己還沒喫早飯。醉眼漸漸迷離,酒喝得咕咚作響。打着節拍卻參差不齊,酒杯飛來飛去像穿梭的絲線。我們強撐着互相扶持,結果反而雙雙摔倒在地。 邊塞的寒霜突然降臨,戰馬嘶鳴不止。但我們只喜歡這秋日的明媚風光,誰會去擔憂那陰沉沉的邊塞烏雲呢。 我常常跟着打獵的騎手四處奔走,大多時間都藏身在豪富人家。夜晚飲酒直到天亮,早晨唱歌又到太陽西斜。這樣荒狂的日子過了很久,名利之心也悄悄地開始逼迫我。 當時和我同輩的人大多都仕途順利,親朋好友也屢次勸誡我。我閒來無事到鄉野間走走,忽然就愛上了農事。我曾經是個愛酒之人,現在卻覺得酒就像腐蝕腸胃的賊。 我跟着戒酒的人一起遠離了酒,卻又被詩書的魅力所迷惑。我離開了那充滿豪情的壯士圈子,甘心進入文人的領域。我謹慎地握着翠竹毛筆,甚至敲斷了珍貴的馬鞭。我一次次地添滿燈油,還不停地研磨兔毫製成的墨。 我在人生道路上起起伏伏,爲了矯正以往的行爲變得沉默寡言。想要偷偷發笑都很艱難,收起笑容後又顯得神情莊重。 和你開始分別的時候,你勉勵我要努力修養自己。我們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忙碌,離別時總是滿心悲傷。轉眼間將近二十年過去了,萬事紛擾到了極點。我們偶爾相遇也只是片刻時間,哪能把心裏話都傾訴出來呢。 前些日子在陝郊相聚,悲喜交加,兩種情緒都難以抑制。你問我新結識的朋友,我只告訴你我一直都很想念你。難道我沒有新認識的人嗎?只是都比不上和你相處時的契合。 也有和我同年出生一起遊玩的人,但我們品德不同。分別纔沒多久,我就陷入了困境。大江上風浪翻滾,遠路上荊棘叢生。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未來的前途也難以預測。 一旦我獲得自由,我一定會到北山之北去尋找你。
關於作者
唐代元稹

元稹(779年-831年,或唐代宗大曆十四年至文宗大和五年),字微之,別字威明,唐洛陽人(今河南洛陽)。父元寬,母鄭氏。爲北魏宗室鮮卑族拓跋部後裔,是什翼犍之十四世孫。早年和白居易共同提倡“新樂府”。世人常把他和白居易並稱“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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