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灾自咎贻七县宰

吾闻上帝心,降命明且仁。 臣稹苟有罪,胡不灾我身。 胡为旱一州,祸此千万人。 一旱犹可忍,其旱亦已频。 腊雪不满地,膏雨不降春。 恻恻诏书下,半减麦与缗。 半租岂不薄,尚竭力与筋。 竭力不敢惮,惭戴天子恩。 累累妇拜姑,呐呐翁语孙。 禾黍日夜长,足得盈我囷。 还填折粟税,酬偿贳麦邻。 苟无公私责,饮水不为贫。 欢言未盈口,旱气已再振。 六月天不雨,秋孟亦既旬。 区区昧陋积,祷祝非不勤。 日驰衰白颜,再拜泥甲鳞。 归来重思忖,愿告诸邑君。 以彼天道远,岂如人事亲。 团团囹圄中,无乃冤不申。 扰扰食廪内,无乃奸有因。 轧轧输送车,无乃使不伦。 遥遥负担卒,无乃役不均。 今年无大麦,计与珠玉滨。 邨胥与里吏,无乃求取繁。 符不歛钱急,值官因酒嗔。 诛求与挞罚,无乃不逡巡。 生小下里住,不曾州县门。 诉词千万恨,无乃不得闻。 强豪富酒肉,穷独无𫇴薪。 俱由案牍吏,无乃移祸屯。 官分市井户,迭配水陆珍。 未蒙所偿直,无乃不敢言。 有一于此事,安可尤苍旻。 借使漏刑宪,得不虞鬼神。 自顾顽滞牧,坐贻灾沴臻。 上羞朝廷寄,不愧闾里民。 岂无神明宰,为我同苦辛。 共布慈惠语,慰此衢客尘。

译文:

我听闻那上帝之心,降下的旨意既明确又仁慈。倘若我元稹有罪过,为何不直接降灾祸于我自身呢?为什么要让一州之地遭受旱灾,使这千万百姓遭殃。一次旱灾尚且还能忍受,可这旱灾发生得也太过频繁了。腊月的雪都盖不满地面,春天也没有滋润的雨水降临。怜悯百姓的诏书下达,减免了一半的麦税和钱财赋税。减半的租税不算多了,可百姓们依旧要竭尽全力去劳作。大家尽力劳作不敢有丝毫畏惧,只是惭愧于辜负了天子的恩泽。 妇女们成群结队地向婆婆行礼,老人们呐呐地和孙儿说着话。大家看着禾黍一天天生长,心想这下足够装满自家的粮仓了。还可以用这些粮食去偿还借粟的税,酬谢赊麦给自家的邻居。要是没有了公私的债务,就算只喝水过日子也不算贫穷。可这欢快的话语还没说够,旱情又再次加剧了。 六月里天空滴雨未下,到了初秋也已经过了十天。我这愚昧浅陋之人,并非不勤勉地进行祷祝。每天拖着衰老苍白的面容,一次次地对着土地虔诚跪拜。回来后我反复思索,想把这些想法告诉各县的长官们。 那天道太过遥远,哪里比得上人事和我们亲近呢。在那圆圆的监狱之中,是不是有冤屈没有得到伸张?在那纷乱的官府粮仓里,是不是存在着奸邪之事的缘由?那轧轧作响的输送车辆,是不是使用起来没有章法?那遥遥负重赶路的士卒,是不是服役分配不均?今年没有大麦收成,粮食珍贵得堪比珠玉。村里的小吏和里长,是不是索取太过繁多了?官府的文书催着收钱很急,官员还会因为酒的事情发怒。对百姓的搜刮和鞭打惩罚,是不是太过于急迫了?那些从小住在乡下的百姓,从来没进过州县的衙门。他们有千万般的怨恨想要诉说,是不是根本没人去倾听呢?豪强们酒肉充足,穷困孤独的人却连柴草都没有。这一切或许都和那些掌管文书的官吏有关,是不是他们把灾祸转移给了百姓。官府划分市井人家,轮流摊派水陆的珍馐。百姓还没得到应有的报酬,是不是都不敢说出来呢。 只要在这些事情中有一件存在,又怎么能去埋怨苍天呢。就算能逃过刑法的制裁,难道就不怕鬼神的惩罚吗?我自认为是个愚钝无能的地方官,因为自己的失职才让灾害降临。对上我有愧于朝廷的托付,对下我愧对乡里的百姓。难道就没有贤明的地方官,能和我一同感受这份痛苦呢?让我们一起向百姓们传达仁慈惠爱的话语,去安慰这些在道路上奔波受苦的人们吧。
关于作者
唐代元稹

元稹(779年-831年,或唐代宗大历十四年至文宗大和五年),字微之,别字威明,唐洛阳人(今河南洛阳)。父元宽,母郑氏。为北魏宗室鲜卑族拓跋部后裔,是什翼犍之十四世孙。早年和白居易共同提倡“新乐府”。世人常把他和白居易并称“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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