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日試院中烹茶因閱溪碑

宋代 • 呂本中

小爐方鼎蛙蚓鳴，那知簾外東風驚。
亂雲初破盤鳳影，缺月半墮春江明。
已驅簿領出門去，更洗肝肺令愁醒。
大碑古字久寂寞，高堂素壁空崢嶸。
坐看光焰掃塵土，便覺冰霰臨窗屏。
文章斷絕生氣在，妙句直欲無蘭亭。
嶧山野火燒欲盡，瘞鶴半在江中陵。
不知此書更奇古，反覆饜飫無譏評。
山精地神肯愛護，至今歐虞來乞靈。
要令石鼓舉吉日，不必細字臨黃庭。
生平訪古少如意，對此自足忘經營。
世間兒女爭媚好，紙上姓名誰重輕。
邇來半月得堅坐，一室當行千里程。
南樓燈火漫明滅，北里笙竽頻送迎。
儒生事業了不惡，故人浮沈吾嬾聽。
更闌更自取書讀，喚起奴僕尋短檠。

譯文：

小爐和方鼎裏炭火燃燒，發出像蛙蚓鳴叫般的聲音，哪裏還能知道簾子外面東風正猛烈地呼嘯。

天空中雜亂的雲朵剛剛散開，露出如盤繞鳳凰般的光影，殘缺的月亮一半已經西沉，但依然把春江照得明亮。

我已經把那些公文之類的事務打發走了，再喝上這茶，就像清洗了肝肺，讓愁緒都消散清醒。

高大的石碑和古老的文字長久以來無人問津，高堂潔白的牆壁徒然顯得那麼高大。

我坐着看着這碑上文字的光焰彷彿掃去了世間的塵土，頓時感覺好像有冰霰灑落在窗戶上。

雖然如今寫文章的風氣似乎斷絕了，但這碑上文字的生氣還在，那些絕妙的語句簡直能讓《蘭亭集序》都相形見絀。

嶧山的碑刻經野火燒得快沒了，《瘞鶴銘》也有一半埋在了江中的丘陵之下。

卻不知這碑上的書法更加奇崛古樸，我反覆欣賞，怎麼看都覺得滿足，也不接受別人的批評。

山精地神肯定會好好愛護它，到現在歐陽詢、虞世南這樣的書法大家彷彿都來這裏祈求靈感。

應當讓這碑像石鼓文記錄“吉日”一樣被重視，而不必去臨摹那些小字的《黃庭經》。

我這一生尋訪古蹟很少能稱心如意，面對這塊碑就足以讓我忘掉一切世俗的營謀。

世間的人們就像小兒女一樣只知道爭着討好取巧，紙上那些人的姓名又有什麼輕重之分呢。

最近半個月我能夠安心地坐着欣賞，這在一個房間裏的收穫就如同走了千里的路程。

南樓的燈火忽明忽滅，北里傳來笙竽聲頻頻送人迎人。

我們儒生所追求的事業其實也很不錯，老朋友們的沉浮我也懶得去打聽了。

夜深了，我再自己拿書來讀，喚來奴僕找來了短燈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