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忌當門,野馬難駕車。 顏生跅㢮士,一跌不可扶。 少年豪於文,自擬靈蛇珠。 生涯寄罇酒,醉目隨飛鳧。 興來不停筆,似覺膽力麄。 開胸吐奇秀,濆湧春雲疏。 嶔崎四五十,不掛薦士書。 漫滅禰衡刺,佯狂阮生途。 拂衣苕溪上,茅簷客東吳。 懸鶉冬不完,脫粟午未餔。 醉中有天地,別是仙翁壺。 惜哉不覊才,白首甘窮閭。 平時同袍客,半在青雲衢。 音塵邈山河,豈顧荘魚枯。 覊棲風塵下,日月雙馳駒。 誰知聚沫身,倐去不可呼。 死惟一函土,生獨四壁居。 寄骸無尺地,傳業無遺孤。 詩人多命薄,此語或不誣。 吳天千古月,空照酒家壚。
過顏幾故居有感
譯文:
蘭花雖然美好,卻忌諱生長在門庭前阻礙通道;野馬生性不羈,難以用來駕車。顏幾先生是個行爲豪放、不受拘束的人,一旦遭遇挫折就難以再振作起來。
他年少的時候,寫文章氣勢豪邁,自認爲有靈蛇獻珠般的才華。他的生活都寄託在酒杯之中,醉眼朦朧地看着空中飛過的野鴨。興致來了便奮筆疾書,感覺自己膽量和筆力都十分雄健。他胸中湧出奇妙秀麗的文辭,就像春天的雲朵蓬勃湧起又漸漸疏散。
他到了四五十歲,也沒有得到推薦的文書得以出仕。就像禰衡懷揣着名片卻無人賞識,字跡都已漫滅;又如同阮籍佯狂避世,走在特立獨行的人生道路上。他一甩衣袖來到苕溪邊上,在茅草屋檐下客居東吳。冬天穿着像鵪鶉羽毛一樣破敗的衣服,連遮體都做不到;中午還喫不上糙米飯。
但他醉倒之後彷彿有另一個天地,好似生活在仙翁的酒壺之中別有一番世界。可惜啊,他那不受羈絆的才華,到了白髮蒼蒼的年紀甘願困守在窮巷之中。
他平日裏那些一同求學的朋友,如今有一半都已經平步青雲。他們的音信如同隔着邈遠的山河,哪裏會顧及像莊子所講的處於乾涸車轍裏的小魚的困境呢。
顏幾先生羈旅漂泊在塵世之中,時光如飛馳的駿馬一般匆匆流逝。誰能想到他這如聚沫般短暫虛幻的生命,忽然就離去了,再也叫不回來了。
他死了之後只有一棺黃土掩埋,生前也只有四壁徒立的居所。他連一塊埋葬屍骨的地方都沒有,也沒有留下後代來傳承自己的學業。
人們常說詩人大多命運不好,這話或許不假。吳地天空上那千古不變的明月,如今只能空自照着當年他常去的酒家的酒壚了。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