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官兩旬四走山野作詩以自勞雲

宋代 • 程俱

上山偃伸如望天，下山傴僕如深泉。
胡爲持此不貲寶，來試萬丈懸崖巔。
前人見踵後見頂，反足鳥道相攀牽。
欻然置我章貢上，水激石罅奔雷填。
荒塍曲澗無遠近，渺渺不見墟中煙。
土岡鑿路狹如隧，蘇壁藤薜蛟蛇纒。
寒風颼飀失白日，上有萬木蒼陰玄。
航溪之深掲其淺，碎石齧足聲號川。
茗山發我一長喟，彼有吳市人中仙。
飛瓊練玉存故處，祗有井竈無霜鉛。
我今正坐五斗米，悔不闢粒從期佺。
向來吳松厭羈旅，三歲半逐鴟夷船。
故教筦庫着疏嬾，坐守兀兀聊窮年。
安知求逸得奔走，豈異避挺蒙戈鋋。
咄嗟萬事無必計，努力唯有歸園田。

譯文：

到任當官才二十來天，我就四次奔走于山野之間，於是作詩來自我慰勞。

上山的時候，身體向後仰伸，就好像在望天；下山的時候，彎腰俯身，彷彿要掉入深深的泉水中。我爲何要帶着這無比珍貴的身軀，來到這萬丈懸崖的頂端來嘗試冒險呢？前面人的腳後跟，後面人的頭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在狹窄如鳥道的山路上，反轉身子相互牽拉着前行。

忽然間我置身於章水和貢水之上，水流衝擊着石頭的縫隙，發出如同奔雷般的聲響。荒蕪的田埂、曲折的山澗，無論遠近，都渺渺茫茫，看不到村落裏升起的炊煙。在土岡上開鑿出來的路狹窄得如同隧道，懸崖峭壁上的藤蔓和薜荔像蛟龍和蛇一樣纏繞着。寒風吹過，天色昏暗，連太陽都失去了光彩，上面是一片蒼鬱幽暗的萬木森林。渡溪水的時候，深的地方要乘船，淺的地方就徒步蹚過，碎石硌着腳，那聲音在山川間呼嘯。

茗山讓我發出一聲長嘆，那裏曾有像吳市中仙人般的人物。那如飛瓊般潔白、練玉般晶瑩的勝景依舊還在原來的地方，只是那井竈邊已經沒有煉藥的霜鉛了。我如今正是因爲這五斗米的俸祿而被困住，後悔沒有像古代仙人一樣辟穀，跟隨王喬、赤松子那樣的仙人去修行。

從前在吳淞江時就厭倦了羈旅漂泊的生活，三年半的時間裏大半都在像范蠡那樣乘坐着小船四處飄蕩。所以才讓我做了這管理倉庫的小官，讓我這疏懶之人坐守在這裏，無聊地度過一年又一年。哪裏知道本想求個安逸卻落得四處奔走的結果，這和躲避棍棒卻被戈鋋擊中又有什麼不同呢？

唉，萬事都不能預先算計好，我現在唯有努力謀劃着迴歸田園這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