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章岷從事鬭茶歌

宋代 • 范仲淹

年年春自東南來，建溪先暖冰微開。
溪邊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從古栽。
新雷昨夜發何處，家家嬉笑穿雲去。
露牙錯落一番榮，綴玉含珠散嘉樹。
終朝採掇未盈襜，唯求精粹不敢貪。
研膏焙乳有雅制，方中圭兮圓中蟾。
北苑將期獻天子，林下雄豪先鬭美。
鼎磨雲外首山銅，瓶攜江上中泠水。
黃金碾畔綠塵飛，紫玉甌心雪濤起。
鬭餘味兮輕醍醐，鬭餘香兮薄蘭芷。
其間品第胡能欺，十目視而十手指。
勝若登仙不可攀，輸同降將無窮恥。
于嗟天產石上英，論功不愧階前蓂。
衆人之濁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
屈原試與招魂魄，劉伶卻得聞雷霆。
盧仝敢不歌，陸羽須作經。
森然萬象中，焉知無茶星。
商山丈人休茹芝，首陽先生休采薇。
長安酒價減千萬，成都藥市無光輝。
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風飛。
君莫羨花間女郎只鬭草，贏得珠璣滿鬥歸。

譯文：

每年春天，溫暖的氣息從東南方向緩緩而來，建溪一帶最先感受到春意，河面上的冰層開始微微融化。溪邊產出的奇特茗茶，堪稱天下第一，據說這是武夷仙人從古時候就開始栽種的。

昨夜不知何處響起了新春的雷聲，這雷聲彷彿是採春茶的號令，家家戶戶的茶農們都歡笑着，朝着雲霧繚繞的茶山奔去。茶樹經過春雷的喚醒，那帶着露珠的茶芽參差不齊地生長着，一片繁榮景象，它們就像點綴在樹上的美玉和珍珠。

茶農們一整天都在辛勤採摘，但即便如此，採滿衣襟也並非易事。大家只追求茶葉的精粹，不敢貪圖數量。採摘回來的茶葉經過精細的加工，研成茶膏，烘焙成乳狀，製成的茶餅形狀規整，有方的像玉圭，圓的像蟾蜍。

北苑的貢茶即將要獻給天子，而在這之前，山林間的茶中豪傑們會先進行一場鬥茶比賽，比拼茶葉的品質。他們用產自雲外首山的銅精心打磨茶鼎，用從江上汲取的中泠泉水煮茶。用黃金製作的茶碾研磨茶葉時，綠色的茶末飛揚起來；把開水注入紫玉製成的茶甌中，潔白的茶沫如雪花般湧起。

鬥茶時，比拼茶的滋味，好茶的味道比醍醐還要清醇；比拼茶的香氣，好茶的香氣比蘭芷還要清幽。在這場鬥茶中，茶葉的品質高低是無法欺瞞衆人的，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十雙眼睛注視着，十根手指也會指向真正的好茶。鬥茶獲勝者就如同登上仙境一般，讓人難以企及；而失敗者則像打了敗仗的降將，充滿了無窮的恥辱。

啊！這天生生長在石上的茶中精英，論功勞，它絲毫不遜色於階前象徵祥瑞的蓂莢。它能讓渾濁的人變得清醒，能讓沉醉千日的人甦醒過來。要是屈原喝下這茶，說不定能招回他飄散的魂魄；劉伶喝了這茶，大概能聽到如雷霆般的清醒之音。

盧仝看到這樣的好茶，怎麼敢不寫詩讚美；陸羽若遇到這茶，也一定會把它寫進《茶經》裏。在這紛繁複雜的世間萬象中，誰又能知道沒有掌管茶的星宿呢？

商山的老人們啊，不要再喫靈芝了；首陽山的伯夷、叔齊先生啊，也別再采薇菜了。有了這茶，長安的酒價恐怕要下降千萬；成都的藥市也會失去往日的光輝。

不如到仙山去品嚐一口這樣的好茶，喝下去後，渾身清爽，彷彿能乘風飛翔。您可別羨慕那些在花叢間鬥草的女郎，就算她們贏得滿斗的珠璣，又怎能比得上這茶香帶來的美妙體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