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会遇

宋代 • 穆修

龊龊幽遐地，栖栖会遇人。
穷愁艰理胜，羁旅易情亲。
岂意当漂谪，兹谐卜并邻。
温温窥表粹，晏晏奉嬉嚬。
直道谈端辟，横流语下堙。
绮文何斐叠，瑰行亦璘玢。
敦分初投漆，交言乍饮醇。
操心忠义合，开口肺肝陈。
共昧随时理，俱成迷患因。
祸来非造次，语及自酸辛。
众奋漂山舌，孤縻坐狱身。
诋诬惟腷臆，锻炼正逡巡。
囚任桐棺跃，冤宁斗剑伸。
君牵成狠翟，我患构奸秦。
巧纵铦刀笔，幽争𫍬鬼神。
精诚怀皎日，悲愤贯高旻。
素誓端清检，期无取玷沦。
斩刍尝鼓箧，卧藁先书绅。
侧璧疑曾辨，钩金法所循。
得情奚示喜，伏念不忘旬。
粗评三章直，何辞一马贫。
决曹诚自任，司举仰谁论。
膺破藏奸柱，纲埋翦暴轮。
存心固慨慕，有位敢希遵。
骥𫘧程初发，虹蜺气未振。
沮磨圭失色，萋菲锦争新。
肯或奇虚刃，翻成害实宾。
木招孤秀伐，珠掇暗投嗔。
跖𫏋同非圣，敦犨众忌洵。
棘心终妬蕙，蓬首不羞螓。
冶媚皆貍貉，跳梁并狡㕙。
不无嫌虎据，的是恶鹰瞵。
合力邪攻正，连谋伪訾真。
蝇声移栝榻，蚁漏垫嶙峋。
抵玉为凡砾，摧松作弊神。
椎埋眢直堕，排陷堵潜填。
卑湿终投谊，愁忧遂放均。
吁辜賖盖幕，照覆隔蟾踆。
流落穷山崦，夷犹积水垠。
望家惟𫕥泣，向国祗低颦。
艰毒天崩杞，邅危岁在辰。
庭帏偏屺岵，伯仲邈𤩽琎。
愧未鸱夷死，渐如浑敦嚚。
睢盱摇尾兽，宛转曝腮鳞。
已叹栖迟郡，尤居寂寞滨。
土风传细碎，心事遘凶屯。
城郭周□援，人烟簇野津。
贾樯通劲越，商颿彻瓯闽。
谿妇收菰米，村娃货竹薪。
回头波渺渺，动足石磷磷。
再见来巢乙，频闻入市寅。
满林垂啸狖，当面走惊麕。
水寺传将久，沙禽渐欲驯。
无心从碌碌，任志守谆谆。
早作慵洮盥，宵眠独叹呻。
机床闲笔格，窗牖乱书筠。
旧葛那支暑，贫炊莫续晨。
未尝游井闬，况复出城𬮱。
悒悒危肠溃，昏昏病目𥆧。
梅蒸衣醭黦，瘴触面黧皴。
未免鸡猜鹤，徒希鹊庇鹑。
素鹅求庾悦，碧鹳事韦诜。
讵识开三雅，奚谁指一囷。
欢无官局事，病免府趋尘。
避路深藏拙，忘机独任纯。
鸢轻饥𬸚𬸦，驽诮瘦麒麟。
瑕谪连城宝，惊疑照席珍。
泥蟠蚖肆若，涂曳蝘嘲频。
机弛千钧絭，刚摧百炼镔。
愠忧宜悄悄，谗吠更狺狺。
渐豆多闻耳，全胶欲语唇。
已甘钟律哑，难鬭釜雷震。
近叹非辜者，还称被谴臻。
堪持言自解，姑以命相询。
顿觉穷通外，殊惊得丧冺。
岂烦怀鲁汶，并说忘岐豳。
兹共追随日，时逢物景春。
杂花明浦屿，细草染郊畛。
绣羽来穿柳，粧鬟去采苹。
画船江泛泛，铜鼓野鼘鼘。
荷芰卷生渚，芜菁秀出𪤚。
丛暄茶正发，秧暖稻初匀。
远去寻芳径，闲留坐翠濒。
小蛮聊倒榼，独茧暂垂缗。
烟杪闻啼魄，沙壖过祭㺍。
道宫披古碣，僧阁凭雕楯。
滞迹惭鱼鸟，归怀谢茗莼。
谁怜秦逐客，自耻晋缧臣。
学忆居州里，文曾力组𬘓。
曾仓祛秕稗，任苑薙荆榛。
壮节轻宗悫，奇才轹卞彬。
赋毫摛藻绘，诗墨洒玭琳。
始角词塲胜，争驰羲毂辚。
战瘤知景陷，盟手敢他捘。
勇俟邀圭爵，功期取鼎茵。
乡书先鹗祢，省荐半龙荀。
艺窃登廷试，名叨擢帝宸。
阙严趋紫贝，陛峻拜苍银。
变化初飞壁，埏和却在钧。
三年纡选调，一命就陶甄。
冗骤司囹圄，卑才服瓀珉。
上寮非遂霸，同列异超珣。
介立旁无援，阴排密有夤。
隄防虽少戅，坎坷亦多逊。
缴已能伤雁，罘仍未放麟。
逾年留异域，肆会奉严禋。
仰问苍苍理，难穷荡荡仁。
良图君未聘，薄命我方湮。
蓬藋何当返，兰荃自可纫。
肴苏调旨膳，舂税给租缗。
寄傲邱名麦，遗荣野号莘。
退藏师李谧，贵显让颜竣。
蹑迹三高士，追狂六逸民。
耕臯营酒秫，樵谷访琴槆。
畚土封花墢，诛茅出果榛。
园中持铫锸，林下设罝罠。
至理鹏齐鷃，浮生菌等椿。
未甘捐粪土，所幸曳丝纶。
南面同尧禹，岩廊即甫申。
固应容一叟，鼓腹得还淳。

译文：

这是一首长诗，翻译如下：

这是地处偏远、局促狭小之地，我们这些漂泊失意的人在此相聚。
穷困愁苦时难以秉持理义，在外漂泊的人容易情感亲近。
谁能料到在被贬谪的日子里，如今能与你相邻而居。
我恭敬地观察你美好的外表与纯粹的内在，和你相处，你总是温和愉悦。
你谈论正直之道，滔滔不绝，能平息世间的纷扰。
你的文章华美绚丽，你的品行光彩照人。
我们情谊深厚，初交就如胶似漆，交谈时如饮醇酒般畅快。
我们心怀忠义，坦诚地倾诉肺腑之言。
我们都不懂得顺应时势的道理，这成了我们遭遇困境的缘由。
灾祸降临并非偶然，谈及此事自然心酸不已。
众人恶语如浪，能将山漂走，我孤独地身陷囹圄。
那些诋毁污蔑只是出于他们的主观臆想，而对我的构陷还在不断进行。
我即便冤屈如那愿随桐棺跳跃的人，这冤屈又怎是斗剑就能伸张的。
你被牵连如同被当作凶狠的恶鸟，我则像被奸邪秦国构陷的人。
他们巧妙地运用如利刃般的笔来诬陷，还妄图以奸计迷惑鬼神。
我们心怀如皎日般的赤诚，悲愤之气直冲云霄。
我们一直坚守清白的誓言，期望不被玷污沉沦。
我们曾经如割草般勤奋学习，将准则牢记心中。
就像那疑似被误判的玉璧，我们遵循法律却遭遇不公。
了解事情真相也不敢表现出欣喜，心中的忧虑久久不忘。
即便能粗略评判我们行为的正直，又怎会在意贫穷如只拥有一匹马呢。
决断案件的官员本应公正，可如今能依靠谁来评判是非呢。
那些包庇奸邪的人如同被打破的柱子，法网如同被掩埋的车轮，无法惩处恶人。
我内心固然感慨倾慕正义，但在位者又怎会愿意遵循正道呢。
我们如骏马刚刚启程，又如彩虹之气尚未振奋。
我们被挫折消磨，如同美玉失去光彩，而那些奸邪之人却如色彩鲜艳的锦缎般得势。
本是奇特的才能却被虚用，反而成了伤害自己的缘由。
树木因独秀而被砍伐，珍珠因暗投而遭人嗔怪。
我们被视为与盗跖、庄𫏋一样的非圣之人，像敦洽雠麋一样遭众人猜忌。
那些奸邪之人如嫉妒蕙草的荆棘，蓬头垢面却不羞于与美丽的女子相比。
那些妖冶谄媚的人如同貉子，跳梁小丑般的人如同狡狗。
我们既担心恶势力盘踞，又厌恶如鹰般凶狠的目光。
他们合力以邪攻正，共同谋划用虚假诋毁真实。
如苍蝇的嘈杂声干扰了正常的生活，像蚁穴漏水侵蚀着坚固的东西。
他们把美玉说成普通的砾石，把青松摧折当作邪恶的神。
正直的人被陷害如被埋葬，排挤陷害的手段如同暗中填土。
就像贾谊被贬到卑湿之地，我们也因忧愁而被放逐。
我们呼唤无辜，却难以得到遮盖庇护，光明难以照到我们身上。
我们流落于穷山之中，徘徊在积水之畔。
望着家乡只有落泪，向着国都只能皱眉。
我们遭遇的艰难如同天崩地陷，处境危险如同处于艰难的岁月。
家中父母已不在，兄弟也远隔天涯。
我惭愧自己未能如范蠡般潇洒死去，渐渐变得如浑敦般愚顽。
我们像摇尾乞怜的野兽，又像搁浅曝腮的鱼。
已经感叹在这偏远的郡中停留，更居住在寂寞的水边。
这里的风土人情琐碎，我们的心事又遭遇凶险艰难。
城郭周围有防御设施，人烟聚集在野外的渡口。
商船的桅杆通向远方的越国，船帆能抵达瓯闽之地。
溪边的妇女收割菰米，村中的女孩售卖竹柴。
回头望去水波浩渺，脚下石头嶙峋。
多次见到归来筑巢的燕子，也常听到入市的寅时鸡鸣。
满林都是啼叫的猿猴，眼前常有受惊奔跑的獐子。
水边的寺庙历史悠久，沙滩上的鸟儿渐渐变得温顺。
我无心随波逐流，坚守自己的志向。
早上懒得洗漱，夜晚独自叹息呻吟。
机床旁的笔闲置着，窗户边的书籍杂乱无章。
旧的葛衣难以抵挡暑热，贫困得连早饭都难以维持。
我从未去集市游玩，更不用说走出城门。
我忧愁烦闷，内心痛苦如肠溃，眼睛昏花生病。
梅雨时节衣服发霉变黑，瘴气侵袭让面容黧黑皴裂。
难免会被小人猜忌，就像鸡猜忌鹤一样，只能徒劳地希望得到庇护。
就像向庾悦求素鹅，为韦诜养碧鹳一样，无人能理解我们。
谁能开启欢乐的酒杯，又有谁能指明一仓粮食来救济我们呢。
没有官府的事务让我欢喜，生病也免去了去官府奔走的劳累。
我避开道路，深藏自己的笨拙，忘却机心，独自保持纯真。
那些庸人轻视贤才，就像鸢鸟轻视𬸚𬸦，驽马讥讽麒麟。
美玉般的贤才被指责有瑕疵，珍贵的宝物也被人惊疑。
我们像在泥中蟠曲的蚖蛇一样肆意不得，还常被蝘蜓嘲笑。
我们的力量如同松弛的千钧绳索，刚强如同被摧毁的百炼精钢。
忧愁烦恼本就让人心情低落，谗言诋毁更是不绝于耳。
听到的尽是流言蜚语，想说的话也难以出口。
我们已甘心如钟律般沉默，难以与如釜雷般的权势争斗。
近来感叹那些无辜被贬的人，自己也是因被谴而至此。
只能用言语自我宽慰，姑且询问命运的安排。
顿时觉得在穷困与通达之外，对得失的观念也变得淡漠。
何必再心怀如鲁国汶水般的忧愁，也不用说忘却如岐豳般的故乡。

如今我们一同相伴的日子，正值万物复苏的春天。
各种花朵照亮了水中小岛，细草染绿了郊外的田界。
彩色羽毛的鸟儿穿过柳树枝条，梳妆美丽的女子去采摘浮萍。
画船在江上悠悠行驶，铜鼓在野外咚咚敲响。
荷叶菱角在小洲上卷曲生长，芜菁在田埂间秀丽地长出。
温暖的地方茶树正发芽，稻田里秧苗刚刚整齐。
我们远去探寻芬芳的小径，悠闲地坐在翠绿的水边。
让歌女小蛮倒酒，我独自放下钓线。
在烟雾缭绕的树梢听到杜鹃啼叫，在沙滩上看到祭祀的牲畜。
我们在道观里翻阅古老的碑碣，在僧阁中倚靠雕花的栏杆。
我滞留此地，愧对自由自在的鱼鸟，归乡的念头让我想起家乡的茶与莼菜。
谁会怜悯如秦国被逐的客卿般的我们，我们自己也以如晋国被俘的臣子为耻。
回忆起在故乡学习的时候，我们曾努力组织文章。
我们像曾参、仓颉一样去除文章中的瑕疵，像任昉一样铲除文章中的芜杂。
我们年轻时的气节轻视宗悫，才华超过卞彬。
写赋时笔下文采飞扬，作诗时笔墨如美玉般珍贵。
我们起初在文坛获胜，如追逐太阳的车轮般驰骋。
知道时光流逝如同日落，但我们的志向怎敢有丝毫动摇。
我们勇敢地期待获得圭爵，期望建立功勋取得高位。
家乡的书信中我们曾如鹗鸟、祢衡般出众，省试的推荐中我们有半如龙、荀般优秀。
我们凭借技艺参加廷试，荣幸地被皇帝提拔。
我们在宫殿中恭敬地前行，在台阶上庄严地叩拜。
起初我们如飞龙变化，命运掌握在造化之中。
三年来经历曲折的选调，才获得一个官职开始被塑造。
我突然担任管理监狱的官职，以微薄的才能应对这普通的事务。
上级官员并非能成就霸业之人，同僚也与我期望的不同。
我正直独立而没有援手，却遭到暗中排挤。
我虽有一些防备但仍显愚笨，经历的坎坷也很多。
就像箭能伤害大雁，罗网也不放过麒麟。
过了一年我还留在这异地，如今盛会中参与庄严的祭祀。
我仰望苍天询问道理，却难以穷尽那浩荡的仁义。
你美好的谋划尚未施展，我却已命运沉沦。
何时才能回到故乡，就像可以采兰荃来佩戴。
我们可以用野菜调制美味的膳食，用舂米的税来缴纳租钱。
我们可以像隐居在麦邱的人一样寄情山水，像隐居在莘野的人一样舍弃荣华。
我们可以向李谧学习退隐，把显贵让给颜竣。
追随三高士的足迹，效仿六逸民的狂放。
在田皋耕种酿酒的高粱，到山谷砍柴寻找制作琴的木材。
用土堆封花池，铲除茅草开辟果林。
在园中拿着锄头，在林间设置捕兽的网。
从至理来看，大鹏和小鷃并无不同，浮生如同菌类和椿树一样短暂。
我不甘心被当作粪土抛弃，所幸还能手持钓线。
即便身处卑微之位，也能如尧、禹一样心怀天下，朝堂之上也能有像尹吉甫、申伯一样的贤才。
理应能容纳我们这样的老者，让我们能无忧无虑地回归淳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