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侯馬

宋代 • 周邦彥

薛侯俊健如生猱，不識中原生土豪。
蛇矛丈八常在手，駱馬蕃鞍雲錦袍。
往屬嫖姚探虎穴，狐鳴蕭蕭風立發。
短韉淋血斬將歸，夜斲堅冰濡馬渴。
中都久住武城坊，屋頭養駱如養羊。
枯萁不飽籬壁盡，狹巷怒蹄盆盎傷。
只今棲棲守環堵，五月樵風吹宿莽。
千金夜出酬市兒，客帳晝眠聽戲鼓。
邊人視死亦尋常，笑裏辭家登戰場。
銓勞定次屈壯士，兩眼熒熒收淚光。
齒堅食肉何曾老，騎馬身輕飛一鳥。
焉知不將萬人行，橫槊秋風賀蘭道。

譯文：

薛侯這人英俊健壯，猶如敏捷的猿猴一般，他並非出身於中原的豪門大戶。他手中常常握着丈八長的蛇矛，騎着來自蕃地、配着華麗馬鞍的駿馬，身着如雲霞般絢麗的錦袍。

從前，他隸屬於霍去病那樣的名將麾下，深入危險的敵營就像去探尋老虎的巢穴。在行動時，風聲呼嘯，如同狐狸的鳴叫，令人毛髮直立。他在戰鬥中短鞍上濺滿了鮮血，斬殺敵將後勝利歸來。夜晚，他砍破冰層，讓口渴的戰馬飲水。

後來，他在中都的武城坊長久居住，在家門口養着戰馬，就像養羊一樣平常。可馬喫着乾枯的豆秸都填不飽肚子，甚至把籬笆都啃光了。它在狹窄的小巷裏憤怒地踢蹄，還弄壞了盆盆罐罐。

如今，他處境困窘，只能守着狹小的屋子。五月的時節，砍柴的風颳過枯萎的野草。他在夜晚拿出千金與市井少年玩樂，白天則在客帳裏睡覺，聽着戲鼓的聲音。

邊境的人把死亡看得很平常，總是笑着告別家人奔赴戰場。然而，在評定功勞、確定位次的時候，壯士卻受到了委屈，他眼中閃爍着淚光，但還是強忍着。

薛侯牙齒堅固，能喫肉，哪裏算得上老呢？他騎馬的時候身姿輕盈，就像飛鳥一樣敏捷。誰又能知道他不會率領萬人的軍隊，在秋風中橫握着長矛，馳騁在賀蘭道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