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鳳翅山懸泉寺

宋代 • 張耒

秋山晚景涼，幽路轉石壁。
稍知步武峻，漸與雞犬隔。
層崖恃我西，懸瀑垂百尺。
崩騰搗重泓，晝夜碎珪璧。
天寒行已深，嶺轉客暫息。
最愛下山泉，潺潺馬蹄側。
重門敞幽寺，臺殿互開闢。
野僧三四人，披衣出迎客。
陰陰修竹靜，下有神龍宅。
泓澄一畝泉，黯黯萬古色。
翛然改瞻視，異物如不隔。
蕭蕭毛髮疏，佇立動神魄。
雲低秋天陰，木落山日夕。
房寒燈火青，夜久人語寂。
通宵淡無夢，起望曉天白。
山川接周韓，清洛去不極。
我無軒冕意，野性自夙昔。
塵埃阻幽好，奔走愧謀食。
偷閒到丘壑，便欲老泉石。
君有在籠鶴，豈願潛六翮。
將歸且復止，既去緩吾策。
寄語山中人，行當蠟雙屐。

譯文：

秋日的傍晚，山間的景色帶着絲絲涼意，我沿着幽靜的小路，在石壁間蜿蜒前行。漸漸感覺到腳下的道路變得險峻起來，也慢慢聽不到雞犬的聲音，彷彿與塵世隔絕。

層層的山崖矗立在我的西邊，一道百尺高的瀑布如白練般垂落。瀑布奔騰而下，衝入深深的水潭，那濺起的水花，就像晝夜不停地搗碎着美玉和璧玉。

天氣漸冷，我已深入山中，轉過一道山嶺，便暫時停下腳步休息。我最愛那從山上流下的泉水，它潺潺地流淌在馬蹄旁邊。

重重的山門敞開着，露出幽靜的古寺，亭臺殿宇錯落有致地分佈着。三四個穿着僧衣的僧人，披着衣服出來迎接我。

寺院裏，修長的竹子在陰影中顯得格外靜謐，下面據說還有神龍居住的地方。一畝見方的清泉，清澈平靜，帶着一種古老而深沉的色澤。

這一切讓我瞬間改變了觀感，彷彿那些神奇的事物就在眼前，沒有了距離感。我不禁毛髮肅立，久久地佇立着，心神都爲之震動。

天空中陰雲低垂，秋天的天色顯得格外陰沉，樹木的葉子飄落，夕陽也漸漸西下。僧房裏透着清冷的光，燈火泛着青色的光暈，夜深了，周圍的人聲也都寂靜了下來。

我通宵都睡得很安穩，沒有做夢，清晨起身，看到天邊已經發白。這裏的山川連接着周韓故地，清澈的洛水向遠方流淌，看不到盡頭。

我本就沒有追求高官厚祿的心思，這種熱愛自然的本性是由來已久的。無奈塵世的紛擾阻礙了我親近山水的喜好，爲了謀生而四處奔走，實在是有愧啊。

這次趁着閒暇來到這山林溝壑間，我便想就此在這泉石邊終老。就像一隻被困在籠中的仙鶴，怎會甘願收起自己的翅膀呢。

我想要回去，卻又遲疑着不想離開，即便已經出發，腳步也放慢了。我想告訴山中的人，我不久之後還會穿着木屐，再次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