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白馬寺

宋代 • 張耒

秋林轉層崖，步踏落葉響。
森森夾路竹，矗矗羽林仗。
精廬隠深塢，門啓臺殿敞。
累累霜果懸，落落寒木壯。
房深燈火暖，縱飲頗酣暢。
山寒夜已深，嶺白月微上。
天明寺南去，幽路隘而昉。
林分逕忽斷，淺澗闊逾丈。
崩奔被澗石，大小非一狀。
丸丸列囷廩，落落排甕盎。
鳴泉走石罅，聯絡弄清漲。
喧頹競飛漱，派瀉或平漾。
羣行命朋儔，困息植吾杖。
沿松見奇鼠，石蟹侑朝餉。
深行耳目靜，擠險誰復讓。
寒聯老木陰，暖值丹崖曠。
秋暉墮平野，暮鳥啼青嶂。
徜徉未知返，欲去意先愴。
膏粱與薇蕨，美惡隨所尚。
當其兩自得，厭滿絕餘望。
乃知山林樂，豈爲隠者妄。
況吾不事事，枯槁理則當。
遑遑施仁義，此固聖賢量。
我自沮溺徒，疏頑安可強。

譯文：

在秋天，我沿着層層山崖間的樹林漫步，腳下踩着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道路兩旁的竹子密密麻麻，像排列整齊、威風凜凜的羽林軍儀仗隊。

幽靜的寺廟隱藏在深山塢之中，山門敞開，裏面的臺殿十分寬敞。霜後的果實一嘟嚕一嘟嚕地懸掛着，疏落的寒林顯得格外粗壯。走進僧房，裏面燈火溫暖，我盡情地飲酒，十分暢快。

山中寒冷，夜色已深，山嶺泛白，月亮微微升起。天亮後，我往寺廟南邊走去，山間的小路狹窄又崎嶇。樹林分開之處，小徑忽然中斷，一道淺澗寬度超過一丈。澗中的石頭雜亂地堆積着，形態各異。有的像圓圓的穀倉，有的像排列的甕盎。

泉水在石縫間流淌，相互連通，激起清澈的波浪。水流喧鬧地奔騰、飛瀉，有的地方又平靜地盪漾着。我們一羣人結伴而行，走累了就停下休息，拄着柺杖。沿着松樹前行，看到了奇特的老鼠，還在石頭縫裏抓到螃蟹當作早餐。

越往深處走，周圍越發安靜，大家都不顧危險，奮勇向前。一會兒處在寒林的陰影中，一會兒又走到向陽開闊的丹崖邊。秋日的餘暉灑在平野上，暮歸的鳥兒在青山間啼叫。

我沉浸在這美景中，徘徊着不想回去，可真要離開時，心中早已滿是悲傷。富貴人家的美食和山間的野菜，好壞不過是人們的喜好不同罷了。當人們能從不同的生活中都找到樂趣，內心就會感到滿足，不再有其他的奢望。

由此我才明白，山林間的樂趣，並不是隱居者憑空編造的。何況我本就無所事事，過着這般清苦的生活也是理所應當。那些匆忙奔走、施行仁義的事，那是聖賢才能做到的。我只是像長沮、桀溺那樣的人，生性疏懶頑劣，又怎麼能勉強自己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