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即事寄子由先生

宋代 • 張耒

歲暮淮陽客，貧閒兩有餘。
朝昏面壁坐，風雪閉門居。
老去深依佛，年衰更嗜書。
未能忘素業，聊用慰窮途。
下里皆平屋，開門即古墟。
雞豚來近舍，舂汲頼鄰夫。
雪壓移來竹，霜萎自種蔬。
烏皮蒙燕几，褐帽裹僧顱。
肉似聞韶客，齋如持律徒。
女寒愁粉黛，男窘補衣裾。
已病藥三暴，辭貧飯一盂。
長瓶臥牆角，短褐倒天吳。
宵寐衾鋪鐵，晨炊米數珠。
木鑱隨杜脛，葛制暖韓軀。
時命今如此，功名已矣乎。
談愁風射馬，拙待兔逢株。
久慕香城樂，深諳夢境虛。
誰憐九頓首，正有一長吁。
瞻望身空老，蒼茫歲欲除。
何當聞妙誨，黥刖待完膚。

譯文：

年末時分，我在淮陽做個異鄉客，貧困與清閒倒是都很充足。
從早到晚，我就對着牆壁靜坐，外面風雪交加，我便閉門不出。
年紀大了，愈發虔誠地依靠佛法；年歲漸衰，更加喜愛讀書。
始終沒能忘卻自己向來的追求，姑且以此來慰藉這困窘的處境。
這鄉下地方都是低矮的平房，一打開門就能看到古老的廢墟。
鄰家的雞和豬偶爾會跑到我這裏來，舂米汲水這些事還得依賴鄰居幫忙。
大雪壓着我移栽來的竹子，嚴霜讓我自己種的蔬菜都枯萎了。
我用黑皮蒙着供休息的小桌，戴着褐色帽子，模樣就像個僧人。
我就像聽聞了韶樂而三月不知肉味的人一樣，喫齋就像嚴格持戒的信徒。
女兒因爲寒冷，發愁沒有好的粉黛來打扮；兒子生活窘迫，得自己縫補衣服。
我生病已久，藥都晾曬了多次；爲了擺脫貧困，每天就只喫一碗飯。
長長的酒瓶躺在牆角，破舊的短衣上印着天吳圖案。
夜裏睡覺，被子像鐵一樣冰冷；早晨做飯，米少得像一顆顆珠子。
我拄着木柺杖，就像杜甫出行時那樣；穿着葛布衣服，也能稍微暖和些，如同韓愈的穿着。
時運和命運如今就是這般模樣，追求功名的事大概已經沒有希望了。
談論起憂愁，就像寒風射馬一樣讓人心寒；我笨拙得如同守株待兔的人。
長久以來羨慕那佛國的安樂，也深深明白夢境都是虛幻的。
誰能憐憫我多次叩首祈求，我只能長嘆一聲。
抬頭遠望，自己徒然老去，蒼茫的一年即將過去。
什麼時候能聽到精妙的教誨，讓我像受過黥刑和刖刑的人一樣恢復完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