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京之陳宿柘城

宋代 • 張耒

荒城人稀荊棘老，野兔驚跳出寒草。
蒼蒼落日黃雲西，驅馬城邊尋古道。
入門四顧皆桑田，居民三五依道邊。
暮投佛寺下馬立，衝眼滿屋燃萁煙。
老僧自言八十餘，老矣不能營所居。
村僮依竈展敗席，上有空梁懸木魚。
旋汲新泉濯雙手，青燈照客黃昏後。
羣兒爛漫眠我前，新月欲傾光入牖。
夜敲僧室借酒壺，不惜青錢取次沽。
酒香入戶推枕起，剔燈吹火燃銅盂。
大杯一沃不留滴，滿眼棼然睡來集。
明朝上馬倒殘壺，不怕新霜敗裘溼。

譯文：

我從南京前往陳地，途中在柘城留宿。
這荒城人煙稀少，荊棘都已長得十分蒼老，野兔被驚起，從寒草中竄了出來。那蒼莽的落日正朝着黃雲西邊沉落，我驅馬來到城邊，尋找古老的道路。
進入城中四下環顧，滿眼都是桑田，只有三五個居民在道路旁邊居住。傍晚時分我投宿到一座佛寺，下馬站立，一進屋就被滿眼燃燒豆秸冒出的濃煙刺痛了眼睛。
廟裏的老僧自稱已經八十多歲了，老得沒辦法爲自己營造居所。村裏的小童靠着爐竈展開破舊的席子，屋子上方空蕩蕩的屋樑上懸掛着木魚。
我馬上打了新泉水來洗淨雙手，青燈在黃昏之後照着我這個旅人。一羣孩子天真爛漫地睡在我的面前，一彎新月快要西斜，月光透進了窗戶。
夜裏我敲響僧人的房門借酒壺，也顧不上錢財，隨意地買酒來喝。酒的香氣飄進屋裏，我推開枕頭起身，挑亮油燈，吹燃炭火去熱酒。
我端起大酒杯一飲而盡，一滴也沒剩下，滿眼昏沉，睏意襲來。
第二天早上上馬的時候，我把殘留在壺中的酒倒出來喝掉，也不怕新降的寒霜打溼我破舊的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