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別贈子中昆仲二首 其一

宋代 • 張耒

寒雲崩騰不成雪，北風吹窗燈半滅。
病來廢飲臥無眠，一夜吟詩聲不絕。
南城三俊生契闊，想對寒爐掉吟舌。
留行一日誰有情，慰我與君千里別。
道長塵土疲馬愁，歲晚風霜敝裘裂。
人生何用讀書史，文字未補囊中闕。
驅馳所幸一飽耳，士而謀食愧前哲。
何能天獨嗇吾曹，自應所學爲之孽。
雖然此事予不悔，昔學固知今日拙。
欲持琬琰易羊皮，玩之已久安能輟。
萬端畢竟有天命，計較何須論瑣屑。
勞歌無和坐達明，曉鼓鼕鼕墮殘月。

譯文：

寒冷的雲層翻滾湧動，卻始終沒能化作雪花飄落，北風呼呼地吹打着窗戶，屋內的燈火也黯淡了一半。

我生病之後便不再飲酒，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整個夜晚都在吟詩，吟詩的聲音未曾斷絕。

南城有三位才俊，我們彼此久未相見，此刻我猜想他們正對着寒冷的爐火，盡情地吟詩暢談。

想要挽留他們多停留一日，可又有誰會在意這份情誼呢？只能以此慰藉我和他們即將相隔千里的離別之苦。

道路漫長，塵土飛揚，疲憊的馬匹也滿是哀愁；年關將近，風霜肆虐，我破舊的皮襖都被吹裂了。

人生何必去研讀那些史書呢？文字知識並不能填補我口袋裏的貧窮。

我們四處奔波，所幸也只是爲了能有一口飯喫，讀書人只爲了謀取食物，實在愧對古代的賢哲。

爲何上天偏偏對我們這般吝嗇呢？想必是我們所學的東西給自己帶來了災禍。

即便如此，我對讀書這件事並不後悔，當初求學時就知道會有如今這般困窘的局面。

就好像想用美玉去換取羊皮，可把玩美玉已久，又怎能輕易捨棄呢？

萬事萬物終究是由天命決定的，又何必去計較那些瑣碎的得失呢。

我獨自唱着惜別的歌，卻無人應和，就這樣坐到了天亮，清晨的鼓聲咚咚作響，殘月漸漸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