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和馬圖

宋代 • 張耒

我年十五遊關西，當時惟揀惡馬騎。
華州城西鐵驄馬，勇士十人不可羈。
牽來當庭立不定，兩足人立迎風嘶。
我心壯此寧復畏，撫鞍躡鐙乘以馳。
長衢大呼人四走，腰穩如植身如飛。
橋邊爭道挽不止，側身逼墜壕中泥。
懸空十丈才一擲，我手失轡猶攢蹄。
回頭一躍已在岸，但見滿道人嗟諮。
關中地平草木短，盡日散漫遊忘歸。
驅馳寧復受鞭策，進止自與人心齊。
爾來十年我南走，此馬嗟嗟入誰手。
楚鄉水國地卑污，人盡乘船馬如狗。
我心未老身已衰，夢寐時時猶見之。
想圖思畫忽有感，況復慷慨吟公詩。
達人遇境貴不惑，世有尤物常難得。
寧能使我即無情，搔首長歌還嘆息。

譯文：

我十五歲那年到關西遊玩，那時專挑性子烈的馬騎。華州城西有一匹鐵青色的馬，十個勇士都難以將它馴服。把它牽到庭院中，它立都立不穩，兩隻前蹄像人一樣直立起來，迎着風嘶鳴。我見此馬如此神勇，心中豪氣頓生，哪裏還會害怕，撫摸着馬鞍，踩上腳鐙就騎着它奔跑起來。在長長的街道上，我大聲呼喊，行人紛紛避讓。我騎在馬上，腰部穩穩當當，身體如同飛起來一般。在橋邊與其他行人爭道，馬匹被拉扯也不肯停下，我側身差點掉進壕溝的泥裏。馬像離弦之箭一般飛躍，我手中的繮繩都掉了，可馬還是四蹄攢聚着飛奔。回頭一看，馬已經一躍到了岸上，只見滿街的人都在驚歎。

關中地勢平坦，草木低矮，我騎着這匹馬整日悠閒地四處漫遊，都忘了回家。它奔跑起來根本不需要鞭策，前進或停止都能與我的心意契合。

從那以後過了十年，我南下漂泊，真不知道這匹馬如今落入誰手了。楚地水鄉地勢低窪潮溼，人們都乘船出行，馬在這裏就像狗一樣不被重視。我心還未老，身體卻已衰老，在睡夢中還時常能見到那匹馬。看到這幅馬圖，突然感慨萬千，更何況又慷慨激昂地吟誦了您的詩。

豁達的人面對各種境遇貴在不迷惑，世間美好的事物常常難以得到。這又怎能讓我無動於衷呢，我搔着頭髮，放聲長歌，不禁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