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古求书二十年,二王真迹几人传。 每寻同好得消息,闻韶忘味心拳拳。 诸家真赝可屈指,缇巾入手分媸妍。 道山东观富奇古,世人想望如云天。 此生尘俗分不到,九重有路来无缘。 岂知司存预符玺,芸台高议开宾筵。 翰林入坐中执法,未容凡吏陪诸仙。 酒阑接武上秘阁,皇居紫禁凌非烟。 晋康法书在宝椟,傍架牙签一一穿。 紫衣黄门许一见,忽开复闭严关键。 右军尽善历代宝,八法独高东晋贤。 宏文旧物印章在,开元小篆朱犹鲜。 草行无穷少真楷,硬黄色浄昏麻牋。 凤翥龙翔斜复直,烟霏雾结断还连。 溟涨笔力老转剧,临池尚叹张学专。 言奴得法号神俊,逼人体势殊翩翩。 自方家尊聘豪翰,骎骎欲过骅骝前。 崇虚鹅群最真迹,万里古色星日悬。 笔干墨淡不可搨,拙手添晕难磨湔。 小玺肥书两贞观,每角一字居四边。 南朝妙鉴各题检,怀充在后前僧权。 争妍取势押缝尾,磐石卧虎推满骞。 琅琊世谱今乃识,宝章十代何蝉联。 忠良贼孽无去取,茂宏处仲同一编。 其间楷真特萧散,南平秘法传僧虔。 卷杪题官记年月,方庆疏封在石泉。 当时盛事今不泯,曾看崔序传遗篇。 想见举朝推好尚,小钟发论头风痊。 髹奁别贮古杂迹,历代作者堪比肩。 叔怀陈人有晋法,伯英汉帖疑吴颠。 诚悬送瓜特枯硬,欧取方险虞劲圆。 虞文发愿乃合作,壮古遒丽功力全。 世间此帖岂有二,孔庙破石人犹怜。 阿武章草五字句,画松分行如直弦。 牝鸡司晨足才致,蛾眉文墨争蝉娟。 青绫高标卷二十,淳化刻在诸帖先。 仲尼夏禹谢太傅,山涛汉章东晋宣。 体凡格陋漫收掇,一手临写烦雕镌。 二王妙迹半遗落,宝章虞柳俱见捐。 无盐刻画废西子,骐骥不御蹇著鞭。 永熙圣学贵斯事,讨论王著何备员。 百年文物盛于昔,继文真主方御干。 岩廊道业仰夔禹,太平黼藻宗云渊。 宝书传世久未辑,明时盛事犹缺然。 谁能借辨达聪听,愿求精识重评诠。 收遗去陋再刊勒,鸠工不费数万钱。 嗟哉百卷顷刻过,安得放意徐穷研。 归来欲说急记取,瀛洲回首情悁悁。 心存默想尚可记,以指画被夜不眠。 休论顽仙与才鬼,但得典掌甘终焉。
秘阁观书
译文:
我寻访古迹、搜求书籍已经二十年了,王羲之、王献之的真迹又有几人能够传承下来呢。
每次和志同道合的人交流,探寻到一些关于书法真迹的消息,就如同孔子听到韶乐一样,心醉神迷,内心满是恳切向往。
对于各家书法作品的真伪,我屈指就能分辨出来,当珍贵的书画落入手中,也能立刻分清美丑优劣。
听说山东的东观收藏着许多奇珍古籍,世人对那里的宝物的向往,就像对高远云天的仰望。
可惜我这一生尘缘俗务缠身,没有机会去那里。想要进入皇宫大内更是毫无缘分。
谁能料到我掌管着符玺,有幸参与到芸台的高规格讨论,并得以参加盛大的宴会。
翰林学士和御史中丞都在座,我这样的普通官吏起初还没资格和这些超凡的人物同席。
酒宴结束后,我跟随众人登上秘阁。皇宫紫禁城高耸入云,笼罩在祥瑞的云雾之中。
晋康时期的法书都存放在珍贵的木匣里,书架上的书籍用象牙签一一串联着。
身着紫衣的宦官允许我们看一眼那些法书,那匣子忽开忽闭,守护得十分严密。
王羲之的书法尽善尽美,是历代的珍宝,他的书法八法在东晋时期独领风骚。
宏文馆旧藏的书法作品,上面的印章还在,开元年间的小篆朱红颜色依然鲜艳。
这些书法作品以草书和行书居多,楷书较少,纸张是硬黄纸,洁净如新,虽有些陈旧但保存尚好。
书法的笔画如凤凰展翅、蛟龙腾飞,或斜或直,又像烟雾弥漫、云气凝结,时断时连。
那笔力雄浑,随着时间推移愈发老辣刚劲,就连以书法专精著称的张芝看了恐怕也会赞叹。
王献之得书法真谛,笔势神俊,体态潇洒翩翩,令人惊叹。
从书法行家的角度尊崇他的笔墨,其笔势之快,仿佛要超过骏马。
崇虚观的鹅群帖是最真实的王羲之手迹,历经万里时光,古色犹存,如星辰日月般闪耀。
它笔干墨淡,难以拓印,即使用笨拙的手法添墨晕染,也难以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上面有两方贞观年间的小玺印,每个角上各有一个字。
南朝的鉴赏名家都在题签上留下了自己的鉴定,僧权题在前面,怀充题在后面。
他们为了让题字美观,争妍斗势地押在书缝末尾,像磐石卧虎般稳重的要数满骞。
如今我才得以认识琅琊王氏的世谱,宝章集十代传承,连绵不断。
里面收录的书法作品,不论作者是忠良还是贼孽都未加取舍,王导和王敦的作品编在了同一卷里。
其中楷书作品特别潇洒自在,南平王的秘法由王僧虔传承下来。
书卷末尾题写着官员的名字和年月,陆方庆被封在石泉的事也有记载。
当时的盛事至今仍未磨灭,我曾看过崔氏的序言流传下来的遗篇。
可以想象当时满朝上下推崇书法的风尚,就连钟繇谈论书法都能让头风病痊愈。
另外有漆盒专门存放古代的各种杂帖,历代书法家的作品都能在这里比肩而存。
谢叔怀虽是南朝陈人,却有着晋代书法的风格,张伯英的汉帖风格豪放,疑似带有吴地的狂放。
柳公权的《送瓜帖》笔力枯硬,欧阳询的书法取势方险,虞世南的书法则劲健圆润。
虞世南的《发愿文》是他的佳作,古朴刚健、遒劲秀丽,功力十分深厚。
世间这样的字帖恐怕不会有第二本了,就像孔庙中残破的石碑,人们依然对它心怀怜惜。
武则天的章草五言诗句,笔画如松树排列,像直弦一样整齐。
女人掌权却也颇具才情,她的文墨也像美女一样争奇斗艳。
青绫装裱的《淳化阁帖》二十卷,它的刻本在众多字帖之前。
里面收录了孔子、夏禹、谢太傅、山涛、汉章帝等的书法,不过字体平凡、格调粗陋,随意收集而来,让人临摹刊刻实在麻烦。
王羲之、王献之的妙迹大半遗落未收,宝章集以及虞世南、柳公权的作品也都被舍弃。
这就像精心刻画无盐而废弃了西施,不驾驭千里马却给瘸腿的驴子加鞭。
宋太宗重视书法,只是让王著来讨论编订,实在是不称职。
如今国家文物比往昔更加兴盛,继承文明的圣主正统治天下。
朝廷的贤能大臣们的功业可与夔、禹相比,太平盛世的文化装饰应以云、渊为宗师。
珍贵的书法传世已久却未曾好好编辑,在这清明的时代,这盛事仍有缺憾。
谁能凭借口才让皇帝知晓这些情况,我希望能有精通书法的人重新来评定选择。
收集遗漏的佳作,去除粗陋的作品,重新刊刻,花费不了几万钱就能完成。
唉,这百卷的书法作品转眼就看完了,怎么能让我尽情地慢慢研究呢。
回来后我想把所见所闻赶紧记下来,回首秘阁之行,心中满是眷恋。
那些书法作品我还能在心里默默回想,甚至夜晚睡不着觉,用手指在被子上比划着。
别再谈论那些超凡的神仙和有才的鬼才了,只要能让我掌管这些书法典籍,我甘愿一辈子做这件事。
关于作者
宋代 • 薛绍彭
四方士大夫宦游京师,类多僦舍,往往庳狭湫隘,室无天游,容膝而已。厅寝厨厩,皆苟完苟合,能有斋阁,为便燕栖迟之所者鲜矣,况有隙地以植嘉卉乎。河东三凤后人道祖,于堂之中庭植丛竹甚茂。竹之傍隅,榜阁曰清閟,盖取退之“笋添南阶竹,日日成清閟”以名之也。松柏与竹,皆有士君子操,历隆冬劲寒不改柯易叶,人所顾玩,常与凡草木异。然松柏难植而迟茂,插根数年,其干始逾拱把,非广庭盛圃讵能多容,虽有清阴,常疏而不密,殆不若竹之易植而速繁也。幽轩曲槛,在在宜之。或临牖,或缘迳,始种数竿,不阅岁如林,清森閟邃,蔽映庭户,扫砌拂簷,静若天帚,非高奇之士孰能爱哉。少陵杜子美,达道翁也,侨居远域,犹曰:“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清玩弥剧,则复有“客至从嗔不出迎”之语。子美所谓善假物以捐俗情者,道祖高意正在是尔。若夫炎曦烁石,夏云火蒸,道无行车,林鸟吞声;触热拭汗,自公就宁,虚堂停翣,静几却冰;蝇蚋敛迹,凉气自生,翛然一榻,由竹而清;通津要涂,凫趋雁萃,千百其朋,噂𠴲如市;我归吾庐,以恬养智,繁植稍云,密叶凝翠;隙无尘飞,人不杂至,邃然一斋,由竹而閟。君于是逍遥其间,小冠散襟,左图右书,意澹如也。有客至,则阖扉而饬长须曰:余方对此君,披黄卷,与圣贤语耳,客乐此则予通,否则予拒,毋俾败予意。文登马琮尝叩关款访,君铿然抽扃,晤言久之,遂许观文房之富。因书清閟之实,又继之以歌曰: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