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畫苑

宋代 • 陳師道

卒行無好步，事忙不草書。
能事不促迫，快手多麤疏。
君看荷葦槲葉扇，崔家仲叔三人俱。
掃除事物費歲月，收定神氣忘形軀。
恍然有得奪天巧，衰顏生態能相如。
市師信手無贏餘，一日畫出東封圖。
眼前百口怪神速，背後千指爭邪𣤔。
君家畫苑傾東都，錦囊玉軸行盈車。
補完破碎收亡逋，欲得不計有與無。
問君此病何當祛，君言無事聊自娛。
世間何事非迷途，挾策未必賢樗蒲。
苑中最愛文與蘇，情親不獨生同閭。
自謂知子誰如餘，叔也不癡回不愚。
憐君用意常勤劬，揮毫灑墨填空虛。
風梢雨葉出新意，老樹僵立何年枯。
我生百事不留意，外物不足煩敺除。
翰墨才能記名字，模臨寫貌無工夫。
見溺不救危不扶，獨無一物充庖廚。
看君發漆顏丹朱，意氣健如生馬駒。
逢人不信六十餘，鬱然一莖無白鬚。
呂翁落寞起釣屠，南山四老東宮須。
人生晚達有如此，應笑虞翻早著書。

譯文：

倉促行走不會有好看的步伐，事情繁忙時就別寫草書了。真正擅長做的事不能操之過急，那些動作快的人往往做事粗糙馬虎。

你看那用荷葦、槲葉製作的扇子，崔家的幾位兄弟都有這製作的本事。他們爲了做好這扇子，花費了不少歲月去鑽研，收斂心神，達到忘我的境界。最終恍然間有了獨特的心得，做出的扇子精美得彷彿奪得了天工之巧，能把衰敗的荷葉、槲葉變得栩栩如生。

那些市面上的工匠隨手製作，沒什麼精巧之處，一天就能畫出《東封圖》。眼前衆人驚訝於他們的神速，背後卻有無數人指責他們畫得粗劣。

你家的畫苑在東都那可是聲名遠揚，裝畫的錦囊和玉軸的畫卷裝滿了車。你還去收集那些破碎的、遺失的畫作，想要得到它們時根本不計較花費和得失。

問你這種癡迷收集畫作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去除，你說沒事的時候就靠這個來自我娛樂。這世間什麼事不是讓人迷失的歧途呢，讀書做學問未必就比賭博高明。

你畫苑中最喜愛的是文與蘇的作品，你們感情深厚可不只是因爲住得近。你自認爲誰能比你更瞭解他們的作品，崔家兄弟既不癡傻也不愚笨。

我憐惜你總是用心勤勉，揮毫潑墨來填滿空白的紙張。你的畫中風中搖曳的樹梢、雨中的葉片都展現出新的意境，畫裏的老樹僵立着，也不知是哪一年枯死的。

我這一生對什麼事都不上心，身外之物也不值得我去費力排除。我在翰墨方面也就只能記記名字，臨摹作畫可沒那工夫。看到別人溺水不去救，遇到危險也不幫扶，家裏連一件能充當廚房用具的東西都沒有。

看你頭髮烏黑、面色紅潤，意氣風發就像活潑的小馬駒。碰到人都不相信你已經六十多歲了，一根白頭髮都沒有。呂翁曾經落寞，後來從釣魚屠夫中崛起，南山四老到了東宮才發揮作用。人生晚年發達的例子有這麼多，應該嘲笑虞翻那麼早就著書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