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飲客言

宋代 • 李復

御史在前執法後，先生飲酒不濡口。
脫巾露頂兩腳赤，先生飲酒不論石。
試問先生飲何如，舉手指腹此誰測。
東家閉門強偪仄，刻骨膠筋束形跡。
一生寂寞養聲光，誰肯回頭顧枯魄。
南鄰矜誇尚馳騖，平明跨馬朝天去。
車從導騎如雲屯，謗辱丘山盈後路。
賜銅鑄錢終餓死，深居巷內還逢虎。
高天蒼蒼地茫茫，與君舉首望八荒。
人生優遊本無事，自置冰炭毒肺腸。
鵬飛鷃躍何高卑，菌短椿壽何彭殤。
百年倏忽不再得，爭奪紛紛世界仄。
渾沌不鑿人不死，但知飲酒志願畢。
東方明星高，西山江水流。
明星卻回江不斷，與君常醉消白頭。

譯文：

在莊重嚴肅的場合，御史在前面監督，執法官在後面監察，先生面對美酒卻只是沾沾嘴脣，幾乎不喝。
然而到了無拘無束之時，先生摘下頭巾，露出頭頂，光着兩隻腳，盡情暢飲，酒量之大根本無法估量。
若問先生飲酒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先生只是舉手指指自己的肚子，其中奧妙誰能揣測呢。
東家的人整天閉門不出，生活空間狹窄逼仄，他們用各種規矩束縛自己的言行舉止，就像骨頭和筋被膠水粘住一樣不自在。
他們一生寂寞地守着所謂的名聲和光彩，可又有誰肯回頭看一眼他們那如同枯骨般毫無生氣的靈魂呢。
南鄰的人喜歡自我誇耀，還熱衷於追名逐利。天剛亮就跨上駿馬，前往朝廷去謀求功名利祿。
他們出行時，車馬隨從、引導的騎手多得像雲彩聚集在一起，可是背後遭受的誹謗和辱罵堆積如山。
有的人被賜予鑄錢的權力，最終卻還是餓死；有的人深居在小巷之內，卻還會遭遇兇險之事。
天空高遠蒼茫，大地廣闊無垠，我和你一起抬頭眺望四面八方。
人生本可以悠閒自在、無憂無慮，可人們卻自己給自己找來煩惱，就像在身體裏放置了冰和炭，毒害自己的肺和腸。
大鵬展翅高飛，小鷃跳躍低飛，又哪裏有絕對的高低之分呢；菌類生命短暫，椿樹壽命長久，又何必去區分長壽和短命呢。
人生百年，轉瞬即逝，一旦過去就再也無法重來。可這世界上的人們卻紛紛爭奪名利，讓世界變得狹窄不堪。
要是能像渾沌一樣保持自然質樸的狀態，不被世俗雕琢，人或許就不會陷入無盡的痛苦，只要能盡情飲酒，這一生的心願也就滿足了。
東方的啓明星高高掛在天空，西山下江水潺潺流淌。
啓明星會落下，可江水卻奔流不息，我願和你一直沉醉在美酒之中，消磨掉這漫長的歲月，直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