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

宋代 • 李復

朝坐前廡西，晚坐前廡東。
日當正午時，置榻兩楹中。
予生本多羸，憂患百箭攻。
三十已白髮，歲常苦嚴冬。
凝陰晝墐戶，擁火裘蒙茸。
寒氣深刺骨，有如嬰利鋒。
晨曦忽入牖，心喜舊疹空。
開門曝晴暖，暄酣春意融。
溫溫百骸舒，漸發兩頰紅。
乃知萬物生，陽德有全功。
天輪浩無際，冥冥轉洪蒙。
盧敖遊八極，妄欲求初終。
卒然至蒙谷，見呵鳶肩翁。
陽烏出扶桑，振轡馳六龍。
轉盼億萬裏，夸父走追蹤。
遺策化鄧林，狂奔如捕風。
我今觀天運，四序周無窮。
東西逐日車，不出環堵宮。
上古有至人，御風登璇穹。
手挈日月行，返景回高舂。
陰陽在掌握，默坐與天通。
固知二子愚，可嘆如蠰蟲。

譯文：

早上我坐在前廊的西邊，傍晚則坐在前廊的東邊。當太陽到了正中午的時候，我就在廳堂的兩柱之間放上一張榻躺着。

我生來體質就很瘦弱，還遭受過無數憂患的攻擊。三十歲的時候頭髮就變白了，每年都特別害怕嚴冬。陰沉沉的日子裏，我白天就關緊房門，抱着爐火，裹着毛茸茸的皮襖。那寒冷的氣息深深刺進骨頭裏，就好像被鋒利的刀刃刺傷一樣。

清晨的陽光忽然照進窗戶，我心裏一陣歡喜，感覺舊日的疾病都消失了。我打開門去享受晴朗溫暖的陽光，那暖和勁兒讓我彷彿融入了春意之中。全身的筋骨都舒舒服服的，兩頰也漸漸泛起了紅暈。

由此我才明白世間萬物的生長，太陽的恩德有着全面的功勞。天空像巨大的車輪一樣廣闊無邊，在那幽深昏暗之中不停地運轉。盧敖遊遍了八方極遠之地，還妄想探求天地的始終。他突然到了蒙谷這個地方，被一個聳肩的老翁呵斥。

太陽從扶桑升起，像駕着六條龍拉的車馳騁。一轉眼就跑了億萬裏，夸父還拼命地去追趕。他丟下的手杖化作了鄧林，可他像追逐風一樣瘋狂奔跑也沒有追上。

如今我觀察上天的運行規律，春夏秋冬四季循環無窮無盡。我只是隨着太陽的位置，在這小小的院子裏，東邊西邊地移動着曬太陽。

上古時候有超凡的至人，能駕着風登上天空。他們手裏提着太陽和月亮行走，能讓落日返回，時光倒流。他們掌控着陰陽變化，靜靜地坐着就能與上天溝通。

我當然知道盧敖和夸父這兩個人很愚蠢，他們就像可憐的蠰蟲一樣，實在讓人嘆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