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惊澜如泼墨,万窍怒号四山黑。 电母摇睛吓风伯,疾雷怒张坤轴侧。 雨如河倾如雨石,上山下山泉动脉。 石漂木拔崖裂坼,高原立脚成大泽。 古寺颠前后冈逼,瓦腐椽折破无壁。 泥佛露头水浸臆,苔钱藤蔓生金碧。 背堂众流如箭激,挟气急欲投闲隙。 衣掣脚芒看沟淢,有恻烝徒老荆棘。 荷戈与殳甲不释,中夕愁居昼艰食。 我今乃敢求安席,闾阎人家水没极。 壮夫浮泅老者溺,高占鸟巢据猨杙。 可怜欲走无羽翮,我起熟视惟叹息。 断蘗栖苴在簷额,鸡飞犬跳上屋脊。 蛟鼋睥睨迷所宅,乾坤欲晴但顷刻。 广庭泥深犹数尺,大浪如银沸阡陌。 万马相踶毂相击,穷民欲炊无釜鬲。 蚯蚓在堂鱼在阈,儿童捕鱼不知戚。 溪南不能过溪北,跬步如越与胡隔。 溺者漫不见踪迹,东村西村哭声塞。 手援不能泪沾臆,掩胔虽欲终何益。 天理吁嗟杳难测,惸独无辜不爱惜。 葬填溪鱼瘗砂砾,乃能屈折容盗贼。 凿险开深听藏匿,不以血膋膏锋镝。 皇天无情祸福直,昔也昭昭今也惑。 我歌且谣写悲恻,竹林一夜生秋色。
暴雨
译文:
天空中乌云翻滚,就像汹涌的波涛,又好似被人泼下的墨汁一般,迅速地弥漫开来。四面八方的山谷像是无数张愤怒的嘴巴,狂风在其间怒号,周围的四座山峰都被黑暗笼罩。
闪电如同电母瞪大了眼睛,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吓唬风伯。紧接着,疾雷在大地的轴侧愤怒地炸响。
雨势凶猛,好似江河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又像是密集的石头纷纷砸落。雨水顺着山势,从山上流到山下,让山间的泉水仿佛有了跳动的脉搏,水流湍急。
洪水的力量巨大,石头被冲走,树木被连根拔起,山崖也出现了裂缝。原本的高原之地,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片巨大的沼泽。
古老的寺庙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前后都被山冈紧紧逼迫。寺庙的瓦片腐朽,椽子折断,墙壁也破损不堪,几乎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庙里的泥佛露出了头,雨水浸泡到了它的胸部。青苔和藤蔓在寺庙里肆意生长,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奇异的金绿色光泽。
寺庙背后,众多水流像箭一样湍急地流淌,水流裹挟着强大的气势,想要寻找缝隙冲出去。我被水流拉扯着衣角,艰难地在泥水中行走,看着那水沟,心中不禁怜悯起那些在荆棘中受苦的百姓。
那些扛着武器、身着铠甲的士兵们,日夜都不敢卸下装备。半夜里忧愁地待着,白天连吃饭都成了难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哪里还敢安心地躺在床上休息呢?看看那些普通百姓的家,已经被洪水淹没到了极点。
年轻力壮的人还能在洪水中泅渡求生,可年老体弱的人却不幸被淹死。有的人爬到高高的鸟巢上,有的人攀附在猿猴栖息的木桩上。他们可怜巴巴地想要逃离这灾难,却没有翅膀可以飞翔,我站起身来,久久地看着这一切,只能无奈地叹息。
屋檐上挂着折断的树枝和枯草,鸡和狗惊慌失措,纷纷跳到了屋脊上。蛟龙和鼋鼍在洪水中四处张望,也迷失了自己的栖息之所。虽然天地间很快就要放晴了,但眼前的灾难却如此深重。
宽广的庭院里,积水还深达数尺,大波浪如同银色的水花,在田间小路上翻滚涌动,就像万匹马相互踢踏、车轮相互碰撞一样。穷苦的百姓想要生火做饭,却连锅具都没有。
蚯蚓爬到了堂屋里面,鱼儿游到了门槛上,孩子们却还在兴致勃勃地捕鱼,不知道忧愁和悲伤。溪南的人无法到溪北去,仅仅一小步的距离,就好像越国和胡地那样遥远,彼此隔绝。
被淹死的人渐渐不见了踪迹,东村和西村传来的哭声充满了整个空间。我想要伸手去救援,却无能为力,泪水湿透了我的胸膛。虽然我想掩埋那些死者的尸体,可最终又有什么用呢?
唉,天理啊,真是让人难以捉摸。那些孤独无助、无辜的百姓,为何得不到上天的爱惜?他们的尸体被溪水冲走,葬身在溪鱼之腹,被掩埋在砂砾之中。而那些盗贼,却能在这危险的环境中找到藏身之处,继续作恶。他们开凿险要之地,深挖洞穴,躲避起来,却不用鲜血来偿还他们的罪孽。
皇天似乎没有感情,祸福的分配如此直接。过去的天理还清晰明白,如今却让人如此困惑。我用歌声和歌谣来抒发心中的悲痛,一夜之间,竹林仿佛染上了秋天的萧瑟之色。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