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杜靖國知連州

宋代 • 鄭俠

杜氏世德光無前，聲華行實相輝鮮。
蕢之職也在刀匕，親舉罰爵平公筵。
預之聞見合左氏，春秋大法因粲然。
詩爲郡守稱杜母，南陽之人今尚傳。
如晦作相猶民天，忠誠蹇蹇終始全。
能令大君思不已，輟瓜奠祭情拳拳。
子美大雅三千篇，昭昭勸戒日月懸。
其人骨朽邈千祀，至今聞望猶當年。
我宋龍興撫嘉運，杜家孫子隨飛奮。
坤馬承幹禁掖清，傅霖蘇旱華夷潤。
邇來文武百羣中，詵詵杜姓多翹俊。
靖國少年即奇絕，雄文常倍千人傑。
投書天府一不意，卻掃雁蕩不復出。
懐材抱道良自珍，售以連城爲折閱。
中年不忍自棄置，以蔭調官南海尉。
手提頑馘授州將，海盜爲之潛喪氣。
塵埃從此免低顏，倏忽十年今擁旆。
憶昨建康臨市徵，公於吾父爲交承。
兒童不敢求見面，卓犖但聽馳英聲。
爾後馳驅逾半紀，投荒乃得親君子。
孤舟抵岸即登門，見我有悲兼有喜。
所悲竄逐萬里來，豺狼得路忠信埋。
長？爲我意愴惻，吾未振汝良悠哉。
所喜謂我一門吏，一年三黜剛愈銳。
投身湯火何所求，所憂爲君不爲已。
況復吾爲汝父執，世契不淺汝吾姪。
此邦人物粗熙熙，職司慈明州守德。
汝雖投竄實汝福，天子神聖終汝直。
丈夫秉德貴不回，窮達自天非汝職。
公言令人益慷慨，一接已見真顏色。
韶光波逝不暫停，年華兩見新堯歴。
可憐情義如一朝，向人睠睠終無極。
外臺差注重求材，天子急人方旰昃。
丹書鳳口下九霄，捧詔治行何烜赫。
昨日紅蕖醉幕賓，今朝皁蓋賢州伯。
官雖衙尉丞，位乃二千石。
羈人無以報恩知，請爲使君申八德。
一曰公，心與衡鑑無情同。
朔方裴俠號獨立，背公之私無髪容。
青州趙琰絕囑託，貴要書來投水中。
二曰寛，量須江海爲盎盞。
幷州陳泰但懐撫，未嘗慍怒形於顏。
南陽劉寛抑又甚，蒲鞭示恥犯者難。
三曰信，舌端常與心相印。
九江宋君每聽政，平旦日中猶不紊。
幷州郭伋舍野亭，爲與羣兒期到郡。
四曰惠，有如雨露時沾漬。
光州元忠嘗賑貸，二十五萬恢天施。
蜀郡廉範不禁夜，一襦五袴惟民利。
五曰清，玉壺在堂中有冰。
武昌何遠思律貪，汲井投錢非買名。
合浦孟嘗亦無慾，還珠碧淵清所徵。
六曰正，端如標表行非徑。
北海朱邑雖篤舊，至於枉曲終無聽。
東萊楊震畏四知，行不欺幽此爲盛。
七曰明，昭如日月東西行。
冀州賈琮去帷裳，百姓聞之政自行。
雍士李惠善審斷，彈燕坐知禽鳥情。
八曰毅，鎮浮靜躁溫而厲。
汴州齊澣非肆刑，清嚴自我人皆治。
濠州張福不可犯，以重自持人自畏。
此之八德人有一，鳴弦按堵皆千室。
能於八者具有之，使君之才非世出。
使君有政教，必本之學校。
蜀人夷陋卑已甚，文翁之化於今好。
使君有詩筆，莫詠閒風月。
追還雅頌聲太平，吟詠性情思補闕。
使君有車馬，莫賞閒山水。
時行郊外問樵耕，民間利病須詳委。
莫輕喜，莫輕怒，輕喜於人火上冰，輕怒於人鏡前霧。
莫狐疑，莫輕信，狐疑多至敗良謀，輕信定令奸小進。
大凡當局常多迷，使君臨事其慎之。
倘記愚言用有時，微塵積嶽終有禆。
蒼生旱渇天欲雨，異時經濟非公誰。

譯文：

杜家世代的品德光輝無比，聲譽和實際品行相互輝映，光彩照人。春秋時杜蕢擔任掌管飲食器具的職務，卻能在晉平公的筵席上親自舉起罰酒之爵，以盡職責。杜預的見聞與《左傳》相契合，讓《春秋》的大法更加清晰明瞭。東漢杜詩做郡守被百姓稱爲“杜母”，南陽人至今還傳頌着他的事蹟。唐朝杜如晦做宰相，就如同百姓的依靠，他忠誠正直，始終如一。能讓君主思念不已，停下喫瓜來祭奠他，深情拳拳。杜甫寫下大雅之詩三千篇，其中的勸誡如同日月高懸，他的屍骨雖已腐朽千年，但至今聲望仍如當年。

我大宋興起，迎來美好的國運，杜家子孫也隨之飛黃騰達。他們如同坤馬承載着幹天的使命，讓宮廷清淨；又像及時雨滋潤着華夏大地，使百姓受益。近來在文武百官之中，杜姓子弟衆多且傑出優秀。

靖國年少時就十分出衆，雄健的文章遠超常人。他向朝廷投書，結果卻不如意，於是隱居在雁蕩山不再出山。他懷抱着才華和道義，十分珍視自己，覺得若以不匹配的價值被任用就是一種損失。中年時，他不忍自我放棄，憑藉祖上的蔭庇調任南海尉。他親手擒獲兇悍的海盜頭目交給州將，讓海盜們暗自喪氣。從此他不再在塵埃中低頭，轉眼間十年過去，如今他已手握符節去連州赴任。

回憶過去在建康管理市徵的時候，您和我的父親有交接之誼。那時我還是小孩，不敢求見您，只能遠遠聽聞您卓越不凡的聲譽。此後我四處奔波超過了六十年，被貶到荒遠之地才得以親近您。我孤舟靠岸就立刻登門拜訪，您見到我既悲傷又歡喜。悲傷的是我被貶到萬里之外，豺狼當道，忠信之人被埋沒。您爲我嘆息，神情悲慼，說我還沒振作起來，前途還很漫長。歡喜的是您覺得我一門爲官，一年三次被貶卻更加剛正有銳氣。我投身危險之中無所求，所憂慮的是爲了君主而不是自己。況且我還是你父親的老友，兩家交情不淺，你就如同我的侄子。這個地方的百姓生活還算安樂，這是因爲地方官員慈愛賢明，州守有德。你雖然被貶到此，實際上這是你的福氣，天子聖明，最終會還你公正。大丈夫秉持品德貴在不改變，窮困或顯達自有天意，不是你所能左右的。

您的話讓我更加慷慨激昂，一接觸就看到了您的真性情。美好的時光流逝不停，我在這裏已經過了兩個新年。可惜我們的情義雖深厚，卻感覺如同才相識不久，您對人總是眷戀不已。

外臺看重人才，派人四處尋訪，天子急於求才，到了很晚還在處理政務。詔書如同鳳凰之口傳達的旨意從九霄落下，您捧着詔書準備赴任，是多麼的顯赫榮耀。昨天還和幕賓在紅蕖間飲酒作樂，今朝就成了賢能的州伯。官職雖然是衙尉丞，但地位相當於二千石的官員。我這個羈旅之人沒有辦法報答您的知遇之恩，就爲您陳述八種品德。

一是“公”，心要像公平的衡器和鏡子一樣，沒有私情。朔方的裴俠號稱“獨立君”，絲毫沒有違背公正的私心。青州的趙琰拒絕別人的囑託，把權貴的書信扔到水裏。

二是“寬”，度量要像江海一樣寬廣。幷州的陳泰只知道安撫百姓，從不把惱怒表現在臉上。南陽的劉寬更是如此，用蒲鞭來警示犯錯之人，很少真正處罰。

三是“信”，言語要和內心一致。九江的宋君每次處理政務，從清晨到中午都有條不紊。幷州的郭伋在野外亭舍休息，就爲了和一羣孩子約定好到郡的時間。

四是“惠”，要像雨露一樣時常滋潤百姓。光州的元忠曾經賑濟百姓，拿出二十五萬錢來施行上天的恩賜。蜀郡的廉範不禁止百姓夜間活動，只考慮百姓的利益。

五是“清”，要像堂中的玉壺裏有冰一樣高潔。武昌的何遠一心想抑制貪污，從井裏打水都投錢，並非爲了博取名聲。合浦的孟嘗也沒有貪慾，珍珠重回碧淵就是他清廉的證明。

六是“正”，要像標杆一樣端正，不走歪路。北海的朱邑雖然重舊情，但對於不正當的事情始終不聽從。東萊的楊震畏懼“四知”，即使在無人之處也不做欺心之事，這是最崇高的品德。

七是“明”，要像日月在東西運行一樣光明磊落。冀州的賈琮去掉車的帷裳，百姓聽說後，政務自然就得到治理。雍士的李惠善於審斷案件，通過彈燕子就能知道禽鳥的情況。

八是“毅”，要能鎮住浮躁，溫和而又嚴厲。汴州的齊澣不濫用刑罰，自身清正嚴明，百姓自然得到治理。濠州的張福不可侵犯，他莊重自持，人們自然敬畏他。

這八種品德，人只要擁有一種，就能讓百姓安居樂業，治理好一方。而您能全部具備，您的才能真是世間少有。

您治理地方有政教措施，一定要以學校爲本。蜀地人過去十分粗陋，文翁的教化至今仍被人稱道。您有寫詩的才華，不要只吟詠閒風月，要追復古雅頌歌，歌頌太平，通過吟詠性情來彌補時政的缺失。您有車馬，不要只去賞玩閒山水，要時常到郊外去詢問樵夫和農夫，詳細瞭解民間的利弊。不要輕易歡喜，也不要輕易發怒，輕易歡喜對人來說就像火上的冰，輕易發怒對人來說就像鏡子前的霧。不要狐疑不定，也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狐疑常常導致好的謀略失敗，輕易相信一定會讓奸小之人有機可乘。大凡當局者常常容易迷惑，您處理事情時一定要慎重。倘若您能記住我這些愚言，在合適的時候運用，微小的塵埃堆積起來也能像山嶽一樣有幫助。蒼生如同久旱盼雨，他日能經世濟民的除了您還能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