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女子

宋代 • 鄭俠

吾生鮮兒女，汝次今居首。
柔惠少語言，天性非矯揉。
女生必有適，二親非終守。
既嫁又他州，安能長相就。
幸然汝夫賢，純淑真汝偶。
出門天其夫，禮律其來久。
汝姑吾之妹，姑夫爲汝舅。
事舅如事父，事姑如事母。
三者無所闕，汝則無大咎。
門內有尊親，門外有親友。
歲時或餽助，祭祀合奔走。
一一無間言，乃可逃父醜。
治家在勤儉，臨財戒多取。
誦經味其理，聖心良可究。
即事念慈和，無但勞吻咮。
善看育與蟾，二子吾珠錇。
汝嫁既違鄉，吾遷又遠趣。
東去十八程，西來二十九。
三四千裏間，吾視堂猶牖。
人生否與泰，正若夜隨晝。
但當道無虧，不媿載與覆。
憶昨汝初生，時吾心有負。
以爲臣事君，即是子事父。
閨門有危難，誰不在惸疚。
推其愛父心，誰不得前剖。
幸爲男兒身，許國自結綬。
安能冷眼看，終不一開口。
封章重十上，夫豈避鼎斧。
南州雖譴逐，萬死蒙恩宥。
行行出國門，母馬吾徒步。
汝生未三月，正當時褓乳。
雪片落鵝毛，霜簷懸凍溜。
汝母斂汝身，寒風裂雙肘。
驅馳僅逾時，麄糲不敢吐。
殘春到貶所，歲卯俄及醜。
汝時年十二，稍稍近針縷。
是歲真龍躍，重明登九五。
湛恩被遐荒，漸漬到枯朽。
拜命走親庭，便道從海浦。
既見汝姑賢，汝乃吳氏婦。
我乃緣他人，譴斥循其舊。
人皆念再逐，道路或攅皺。
我以臣子心，等視如榮授。
人生無患難，憤勵亦何有。
況茲尋前道，復見迎賢堠。
旬月得相聚，天與幸誠厚。
君命不可緩，病已斯馳驟。
南北出靡常，惟祈各寧壽。
舉足念其身，行幽如白晝。
又當夙夜間，警戒其君子。
神靈依正直，惟仁孝是佑。
書信或往來，知汝無病苦。
爲婦洎爲母，皆不處人後。
定當舉家歡，相慶酌大斗。
勝彼淚滂沱，臨期一杯缶。

譯文：

我這一生子女不多，你是家中長女。你溫柔賢惠、少言寡語，一切都是出自天然本性，沒有絲毫矯揉造作。

女孩子長大後總是要嫁人，不能一輩子守在父母身邊。你出嫁後又遠到他鄉，我們哪能長久相伴呢？幸好你的丈夫十分賢良，他純潔善良，和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女子出嫁後要以丈夫爲天，這是自古以來的禮儀和規矩。你的婆婆是我的妹妹，你的公公就是你的舅舅。你侍奉舅舅要像侍奉父親一樣，侍奉婆婆要像侍奉母親一樣。這三方面要是都做到位，你就不會有大的過錯。

家裏有長輩，家外有親友。逢年過節或許會有饋贈和往來，祭祀祖先的時候也要積極參與。每一件事都做到讓人無可挑剔，才能不讓父親蒙羞。

治理家庭要注重勤儉，面對錢財要戒除貪心。誦讀經典要品味其中的道理，這樣聖賢的心意就可以探究明白了。日常做事要心懷慈愛溫和，不要只是嘴上說說。好好照看育兒和蟾兒，這兩個孩子是我的寶貝。

你出嫁後離開了家鄉，我又被貶到遠方。東去有十八程的路程，西來有二十九程的距離。我們相隔三四千裏，但我看這遠方的家就像在窗前一樣親近。人生的逆境和順境，就像黑夜和白天交替一樣平常。只要行事不違背道義，就無愧於天地的養育。

回憶你剛出生的時候，那時我心中有所虧欠。我認爲臣子侍奉君主，就如同子女侍奉父親。國家有危難，誰能不憂心忡忡呢？推己及人，懷着愛父親的心，誰能不挺身而出呢？幸好我身爲男兒，能夠爲國效力、佩戴綬帶。我怎能冷眼旁觀，始終不開口說話呢？我多次上奏章，哪裏會懼怕被處以極刑。

我被貶到南方，雖歷經萬死，但承蒙皇恩得以寬宥。我離開京城時，妻子騎馬我徒步而行。你出生還不到三個月，還在襁褓中喫奶。那時鵝毛般的大雪紛紛落下，屋檐下掛滿了冰凌。你的母親抱着你，寒風凍裂了她的雙肘。一路奔波，即使是粗糙的食物也不敢嫌棄。暮春時節我們到了被貶之地，從卯年到丑年，時光匆匆過去。你十二歲的時候，漸漸學會了針線活。

那一年真龍騰飛，新君登基。浩蕩的恩澤惠及遠方，連枯木朽株都受到滋潤。我接到任命回家探親，順便從海邊繞道而行。見到你的婆婆如此賢良，你也已成爲吳家的媳婦。可我因爲他人的緣故，又遭到了貶斥。人們都爲我再次被貶而擔憂，路上的人看到我都皺起了眉頭。但我以臣子之心看待此事，把它當作一種榮耀的任命。人生如果沒有患難，又怎能激發起奮發向上的精神呢？況且我沿着以前的道路前行，又看到了迎接賢人的土堡。

過了幾個月我們得以相聚，這真是上天賜予的莫大幸運。君命不可拖延，即使生病我也要儘快上路。南北奔波，行蹤不定，只希望你和家人都能平安健康。你一舉一動都要多爲自己考慮，即使在暗處行事也要像在白天一樣光明磊落。還要日夜提醒你的丈夫，神靈會庇佑正直、仁孝之人。

如果我們有書信往來，得知你沒有病痛，作爲妻子和母親，你事事都不落在人後。到那時全家一定會歡歡喜喜，舉杯相慶。這可比分別時淚眼滂沱、只能對着一杯酒傷心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