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人言

宋代 • 張舜民

郴江有奇石，似牛伏岸側。
鄉人久相傳，過者有顛覆。
我與鄉人謀，鑿去可勿留。
祇消一日力，得弭千歲憂。
鄉人顧我笑，官必有暗拙。
大者不能圖，小者安能說。
方今民間事，頗有急於石。
當官貴居事，能不閒採拾。
我有本多田，今乃身無居。
雖有兒女輩，售人爲婢奴。
破家不足恡，所恨骨肉離。
官今將骨肉，好去將何之。
我雖有田裏，亦聞官念此。
念此不能爲，何用居官爾。
乃指江中石，此物如有神。
不覆廉善士，獨傾貪虐人。
官今幸過此，行李都無害。
將我言日思，勿爲貧賤懈。
我聞鄉人言，背顙俱汗流。
欲問破家因，恐爲明者羞。

譯文：

鄉里人說：郴江裏有一塊奇特的石頭，就像一頭牛趴在江岸旁邊。鄉親們長久以來口口相傳，說過往船隻碰到它就會船翻人亡。

我跟鄉親們商量，說把這石頭鑿掉，別讓它留在這裏了。只需要花一天的力氣，就能消除這千百年來的隱患。

鄉親們看着我笑，說當官的一定是又糊塗又笨拙。大事情都處理不好，還哪有能力去說小事情呢。如今民間有很多事情，比這江中石頭要緊迫多了。當官的應該把精力放在要緊的政務上，怎麼能去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有個鄉親說：我原本有不少田地，可如今連個住處都沒有了。雖然有兒有女，卻只能把他們賣給別人當奴婢。我倒不是心疼家破，只恨骨肉分離啊。當官的現在也有自己的家人，你打算帶着他們到哪裏去呢？

他接着說：我雖然有自己的田產，也聽說當官的會顧及這些民間情況。可是光顧及卻不採取行動，那當官還有什麼用呢。他又指着江中的石頭說，這石頭好像有靈性一樣，它不會讓廉潔善良的人翻船，只會讓那些貪婪暴虐的人遭殃。您今天有幸經過這裏，行李都沒受到損害。希望您能常常想想我這些話，不要因爲看到我們這些貧賤之人就懈怠了。

我聽了鄉親們的話，後背和額頭都冒出了冷汗。我想問問他家破人亡的原因，又怕被明白人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