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不刺鼠，大釣不聯鮞。 天昏白日沉，劍決浮雲披。 地蕩海水揺，釣引九鯨縻。 固其用不常，安得易用爲。 當其未效間，是亦鉛與鈹。 吾非小丈夫，胸中少翹奇。 少年嗜勇黠，跨壓百雄低。 兩眼皆豚羊，一腹千熊羆。 使氣睨羣輩，問今當我誰。 四海有守兵，謂予皆恥之。 左手將醢戎，右手期鋤夷。 書足記姓名，劍亦棄不治。 不願當世是，不羞羣曹嗤。 曰富貴在我，又何有年時。 塊視勒山功，芥拾封侯龜。 一日忽自悟，吾豈虔強兒。 舊聞有六經，條理兩可師。 無不至聖人，有學中自隳。 勿遂謂不及，吾由未嘗追。 好勇不好道，吾將自誅非。 浩乎如有失，茫乎其若思。 望乎如未獲，專乎如有期。 夜或不記寢，晝或忘其飢。 不以懦自卻，不以庸自卑。 樹而不可拔，山而不可移。 拒之不使雜，磨之不容疵。 孰爲古之聖，孰爲今之推。 孰遠不可到，孰髙不可訾。 置易攻其難，力險肆自夷。 上自太古先，跂軒而望羲。 下至三代來，堯舜禹湯姬。 周公汲汲勞，仲尼皇皇疲。 軻況比踵遊，雄愈磨肩馳。 或示我使響，或導我使隨。 或鑿我未開，或完我已虧。 或退而我引，或墜而我提。 或輔而我夾，或顛而我支。 或砭我贅疣，或膏我瘡痍。 浴我抆我垢，醞我釀我醨。 計昔以較今，悞是而恨迷。 固知於聖賢，實辱再造私。 道遠致力多，功大收效遲。 今而所存者，財一毛於皮。 苟曰成不成，我有罪未知。 如夫用不用，敢系天爲辭。 若寒餒貧賤，此於我何居。 若誇譭譽訾，此其如予奚。 王君異學者，見我加嗟諮。 敘其念惜心，投以吊勉詩。 語愛則然爾，燭理似或遺。 輙自訟由來，強答非所宜。
道士王元之以詩爲贈多見哀勉因以古詩爲答
譯文：
這是一首長詩，以下是較爲流暢的現代漢語翻譯：
鋒利的寶劍不會用來刺殺老鼠，巨大的釣鉤不會去釣小魚。天色昏暗，白日隱沒，利劍能斬斷浮雲；大地動盪，海水搖晃，巨釣可牽引住巨大的鯨魚。它們本來就不是用於平常小事，哪能輕易使用呢。當它們還未發揮效用的時候，也就和鉛塊、短劍沒什麼兩樣。
我可不是氣量狹小的人，胸中有着非凡的志向。年少時我喜好勇猛狡黠，能壓制衆多英雄。我看周圍的人都如同豬羊一般渺小，而自己腹中有着如千頭熊羆般的豪情壯志。我意氣用事，看不起同輩之人，試問如今誰能與我相比。四海有守衛的士兵，可我認爲他們的作爲都令人羞恥。我本打算左手將敵人剁成肉醬，右手期望剷除那些不平之事。我覺得讀書只要能記下姓名就夠了，劍也不再去精心保養。我不願迎合當世的觀念，也不羞於被同僚們嘲笑。我認爲富貴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何必在意年歲時光。我把勒石記功看得如土塊一般平常，把封侯拜相當作隨手就能拾取的小事。
一天我忽然醒悟，我怎麼能只是個逞勇的莽夫呢。我從前聽說過六經，其條理清晰，值得我去學習。沒有誰不能成爲聖人，只是有的人在學習過程中自我墮落了。不要輕易說自己達不到，只是我未曾去努力追求。只喜好勇力而不崇尚道義，我應該自我反省過錯。
我內心悵然若失，茫然地陷入思索。我向往着目標卻好像還未獲得，專注於追求又好像有明確的期待。夜晚有時忘記睡覺，白天有時忘記喫飯。我不會因爲懦弱而退縮，也不會因爲平庸而自卑。我的意志如同樹木一樣不可拔除，像山嶽一樣不可移動。我拒絕不良的東西混入，不容許有任何瑕疵。誰是古代的聖人，誰是當今被推崇的人。誰的境界遙遠到不可到達，誰的高度高到不可估量。我放棄容易的去攻克困難的，在艱難險阻中努力讓自己平安。
上自遠古時代，我踮起腳仰望軒轅氏和伏羲氏；下至夏、商、週三代以來，有堯、舜、禹、湯、周文王。周公勤勉操勞，孔子奔波疲憊。孟子、荀況接踵而來，揚雄、韓愈並肩馳騁。他們有的指引我方向，有的引導我跟隨；有的爲我開啓未曾明白的道理，有的彌補我已有的缺失；有的在我後退時拉我前行，有的在我墜落時把我提起；有的在兩旁輔助我，有的在我跌倒時支撐我；有的爲我剔除多餘的毛病，有的爲我治癒創傷。他們幫我洗淨污垢，讓我得到滋養。
回想過去再對比現在，我悔恨曾經的錯誤和迷茫。我深知對於聖賢而言，我實在是承蒙了他們再造之恩。道路遙遠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功業巨大所以收效遲緩。如今我所學到的，不過是皮毛而已。如果說能否成功，我自己有沒有過錯還不清楚。至於能否被任用，我怎敢把責任都推給上天。像寒冷、飢餓、貧賤這些，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像誇讚、詆譭、毀謗這些，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王君是個有獨特學問的人，見到我對我多加感慨嘆息。他表達了對我的憐惜之情，贈給我安慰勉勵的詩。他表達關愛是如此，但從洞察事理方面似乎有所欠缺。我於是自我訴說由來，勉強作答可能並不合適。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