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廟

宋代 • 王令

古廟隆隆敞庭扉，風雨剝壁黦柱榱。
我來安知神所依，穹堂窸窣風旛旗。
神君龐軀突鬚眉，視我睨睚坐倨箕。
惕爍觀者駭不怡，羣鬼後先張福威。
直東之廂步逶迤，目益所見怪可噓。
馬牛羊犬雜豕雞，或戴以首旁四支。
間有人面身亦非，老祝趨前爲衆詞。
口吻囁嚅言嗢吚，稱別狀類顧東西。
唱號名字分何誰，空虛冥寞非所期。
豈亦以此爲人屍，視其膚革巳彪狸。
寧有中反恬肝脾，又有械器身挈持。
傳言癘疫此乃資，古之日行歷虛危。
猶恐盛陰鬼所隨，磔儺於門驅使馳。
今安取此廟以祠，不念延虐殆尫羸。
農凶年多苦餓飢，苟幸得飽不擇祈。
來則拜叩盡敬祗，幸天之澤偷自歸。
民德且恐報之時，餗餚豊鮮牲魚肥。
欲奠以獻更濯巵，進謝千語拜百低。
工鼓於庭巫舞衣，祝傳神醉下福禧。
農謝神去祝徹之，庭前匕割棄餘遺。
鵠烏下爭趁不飛，回顧神面如故時。
意者不爲祭謝移，嗚呼神固非吾知。

譯文：

那古老的廟宇，殿堂的門大開着，發出隆隆的聲響。風雨無情地侵蝕着牆壁，柱子和椽子都變得黑黢黢的。我來到這裏，哪裏知道神靈究竟依附在何處呢？空曠的殿堂裏，風呼呼作響，吹動着幡旗發出窸窣的聲音。

廟中神君有着魁梧的身軀，突兀的鬍鬚和眉毛。他斜着眼睛看着我，大喇喇地箕踞而坐。那模樣讓觀看的人心裏害怕，感到很不自在。一羣鬼怪在神君前後，張牙舞爪地耍着威風。

我朝着東邊的廂房慢慢走去，越看越覺得裏面的景象怪異得讓人忍不住驚歎。裏面有馬、牛、羊、狗，還有豬和雞的形象，有的是頭戴着這些動物的模樣，旁邊配着四肢。偶爾還能看到長着人臉但身體卻不是人形的怪物。一位老祝官急忙走上前來，替大家說話。

老祝官嘴脣囁嚅，聲音含混不清，一邊說着，一邊東張西望。他念叨着一些名號，分辨着這些鬼怪都是誰。可這空蕩蕩、陰森森的場景，根本不是我所期望看到的。難道這些鬼怪也能作爲人的神靈來供奉嗎？看看它們那皮膚，已經像老虎和狐狸的皮一樣斑駁難看。

我心想，它們怎麼會有正常的內心和善良的脾性呢？而且它們身上還拿着一些器械。傳言說瘟疫就是這些鬼怪帶來的。古時候，太陽運行到虛宿和危宿的位置，人們還擔心濃重的陰氣會引來鬼怪，就在門口舉行磔儺儀式來驅趕它們。

如今怎麼還建這樣的廟宇來祭祀它們呢？也不想想這會招來災禍，讓體弱的人更加遭殃。農民遇上災年，大多都飽受飢餓之苦，只要能僥倖喫飽，就不管祭祀的對象是什麼，都會去祈求。

他們一來就虔誠地叩拜，希望能得到上天的恩澤，然後偷偷地帶着期望回家。他們還擔心不能報答神靈的恩德，於是準備了豐盛鮮美的食物和肥美的牲魚。想要祭奠獻上時，還會洗淨酒杯。他們一邊說着千言萬語表達感謝，一邊不停地跪拜。

樂工在庭院裏擊鼓，女巫穿着舞衣跳舞。祝官傳達說神靈喝醉了，會降下福禧。農民們感謝完神靈後離開，祝官撤下祭品。庭院前，人們把祭品切割後丟棄剩餘的部分。天鵝和烏鴉飛下來爭搶食物，都顧不上飛走。回頭看看神的面容，還是和原來一樣。

想來神靈不會因爲祭祀和感謝而改變態度吧。唉，這神靈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實在是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