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檜圖

宋代 • 王令

客有要我八檜吟，手攜八檜圖來懸。
掛張滿壁惕可駭，盼顧左右同嗟嘆。
旁摹石刻署名狀，各有憑附相夤緣。
或髙相扶互倚礙，或斷欲蹷猶支顛。
強枝抝回信有力，髙幹復俯蛟虯拳。
尋根及枝逮條櫱，例不拔直皆旁偏。
雷疲風休雲雨去，蛇龍鬭死猶鉤纒。
安分爪角與尾鬛，徒見上下相蜿蜒。
不知生時竟何謂，略不參類常木然。
宜乎今古惑昧者，揺擺舌吻歸之仙。
一龍盤拳老髙大，傳雲聃者由飛躚。
當時駕鹿蹋以上，跡有町疃遺相連。
多應蠍殘鳥喙啄，不爾誕者強鑱鐫。
聃能惑人已自幸，豈此上去能欺天。
借如聃功可升躍，鹿亦何幸飛相連。
於中一木特甚異，膚華逆理紐左旋。
傳雲聃人所自栽，我知此語定鑿穿。
苟令實爲聃者植，推以天意猶可言。
當年曷不紐向右，若曰世爲左道牽。
如何衆輙不省究，反重神怪令聃專。
乾坤中含萬品彚，此獨自異誰令旃。
窮思竟慮莫可索，欲世不惑誰能搴。
仙書虛荒喜誕妄，推說事理尤綿延。
世人一讀即化變，日望飛奮相迷癲。
豈非此木久樹此，浸漬亦爲異說遷。
故其形植與生死，時以異怪招驚憐。
先時世不早斤斧，放大其老訛誇傳。
當年同生好材幹，半以直伐成燒燃。
憑妖附誕相樹立，卒自死活終完全。
葉枝凋疏不有蔭，材直弗柱曲莫轅。
不知留存護飬者，竟以何理惜不捐。
我有尺鐵大剛利，久以鑄斧磨山巔。
卒無柯柄尚棄置，懶乞月桂求嬋娟。

譯文：

有客人邀我爲八檜吟詩，還親手攜帶着八檜圖來懸掛展示。
那畫卷掛在滿壁，景象驚悚駭人，我環顧左右，大家一同發出驚歎。
圖旁摹刻着石頭上的文字，註明了樹的名字和形狀，每棵樹似乎都有相關的傳說和依附的故事。
有的樹高大挺拔，相互扶持卻又彼此阻礙；有的樹像是斷折將要倒下，卻還支撐着頂端。
粗壯的樹枝扭曲盤繞，可見其蘊含着強大的力量；高高的樹幹又俯身彎曲，好似蛟龍虯龍蜷縮着身軀。
從樹根到樹枝再到細小的枝丫，一概不是筆直生長，全都是向旁邊傾斜伸展。
彷彿是雷電疲憊、風雨停歇，雲雨散去之後，蛇龍爭鬥而死，卻依舊相互糾纏在一起。
只見它們的爪角、尾巴和鬃毛，上下蜿蜒盤旋。
真不知道它們生長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情況，全然和普通樹木不一樣。
怪不得從古到今那些糊塗愚昧的人，會搖脣鼓舌地把它們說成是神仙的化身。
有一棵盤曲高大的檜樹，傳說老子曾在這兒輕盈飛過。
說當時老子駕着鹿踏樹而上，還留下了一連串的足跡。
這多半是被蟲蠍咬壞、鳥嘴啄過的痕跡，不然就是那些荒誕的人強行刻上去的。
老子能迷惑人就已經算是他僥倖了，難道他還能上天去欺騙老天爺嗎？
假如老子真有功勞能飛昇，那鹿又有什麼幸運能跟着一起飛呢？
其中有一棵檜樹特別奇異，它的紋理逆向，是向左旋轉的。
傳說這是老子親自栽種的，我知道這話肯定是牽強附會。
如果真的是老子所種，從天意的角度或許還能勉強解釋。
但當年爲什麼不紋理向右旋轉呢，難道是說世間會被旁門左道牽引嗎？
爲什麼衆人總是不深入探究，反而更看重這些神怪之說，讓老子獨佔了這些奇談。
天地之間包含着萬物，爲何只有這八檜如此與衆不同，是誰讓它們這樣的呢？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想要讓世人不被迷惑，誰又能做到呢？
那些仙書內容虛妄荒誕，喜歡編造離奇的故事，闡述事理也是冗長而沒有根據。
世人一讀就被迷惑改變了想法，整天盼望着能飛昇成仙，陷入癡迷癲狂的狀態。
難道不是因爲這幾棵樹長久地立在這裏，才讓人們受到那些怪異說法的影響嗎？
所以它們的形態、生長和生死，時不時就以怪異奇特的樣子引來人們的驚歎和憐惜。
早年間世人沒有早點用斧頭砍掉它們，才讓它們越長越老，荒誕的說法也越傳越廣。
當年和它們一同生長的好木材，有一半因爲長得筆直而被砍伐，燒成了燃料。
而這幾棵樹憑藉着妖異荒誕的傳說得以留存，最終不管死活都完好地保留了下來。
它們枝葉稀疏，不能遮蔭，木質既不適合做柱子，彎曲的形狀也不能做車轅。
真不明白那些留存養護它們的人，究竟是出於什麼理由捨不得把它們砍掉。
我有一把尺把長的剛硬鋒利的鐵，長久以來本想把它鑄成斧頭，在山頂上打磨。
可最終沒有斧柄，只能把它棄置一旁，我也懶得像吳剛那樣去砍伐月桂來求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