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睡 其二

宋代 • 王令

因能不有世俗夢，獨與淳氣相盤嬉。
伏羲持刀刻爻畫，古意蕩盡無銖釐。
睡無吉凶無得失，縱慾強卦安能爲。
故能獨存至今日，人各已有反不知。
須知睡義大亦盛，豈獨牀第誇昏迷。
君子勞心事業暇，得時休息安天倪。
小人一心包萬險，迨退就枕皆平夷。
使其睡心大充擴，去與君子何毫絲。
當年嘗聞曲肱樂，曾及至聖宜無非。
何況於夢更有得，不見公旦因嗟衰。
後來紛紛不知樂，捨去大路趨邪歧。
竹林猖狂事飲鍛，捫撥蚤蝨無留衣。
好惡紙上浩萬端，竟不及此亦可嗤。
蚊虻紛然始誰造，一一口吻如針錐。
食人肌膚得腹飽，不解默去猶鳴飛。
攘拳揮臂不可卻，聒耳不異笙匏吹。
雖然今尚爾無奈，當有獵獵秋風時。
爾軀糜潰爾口壞，我牀安穩我枕欹。
平時多賢貴不及，會日偃瞑休恬怡。

譯文：

人因爲心中沒有世俗的雜念，所以能獨自與淳樸自然的氣息盡情玩耍。遙想當年伏羲持着刀刻畫卦爻，可如今那古老的意境已經蕩然無存，連一丁點兒都不剩了。

睡覺的時候沒有吉凶之分，也沒有得失之別，就算想要強行用卦象來占卜，又有什麼用呢？所以這種純粹的睡眠狀態能一直留存到現在，可人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狀態，卻反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要知道睡覺這件事意義重大且深遠，可不僅僅是在牀上陷入昏迷那麼簡單。君子操心事業，在閒暇之時，能適時休息，順應自然的安排。小人心裏總是懷着各種險惡的念頭，等到退下來躺到牀上，一切就都平靜了。要是能讓小人在睡眠中把內心擴充到純粹的境界，那和君子又有什麼差別呢？

當年曾聽說過聽樂曲能帶來快樂，連至聖的孔子都覺得這沒什麼不對。更何況在睡夢中還能有所收穫呢，周公旦不就曾因爲感嘆自己衰老，夢不見周公而發愁嗎？

後來的人紛紛不懂得這種睡覺的樂趣，捨棄了正確的道路，去走邪路。像竹林七賢那樣狂放不羈，只知道飲酒打鐵，身上滿是跳蚤蝨子，衣服都不放過。他們在紙上對各種事物發表了成千上萬的看法，可竟然都沒涉及到睡覺的妙處，真是讓人覺得可笑。

那蚊虻不知道是誰創造出來的，每一隻的嘴巴都像針錐一樣。它們吸食人的肌膚來填飽肚子，喫飽了也不知道默默離開，還在那裏嗡嗡亂飛。人們揮拳甩臂都趕不走它們，那嘈雜的聲音和笙匏吹奏的聲音沒什麼兩樣。雖然現在拿它們沒辦法，但等到秋風獵獵颳起的時候，它們的身軀會潰爛，嘴巴也會壞掉，而我可以安穩地躺在牀上，斜靠着枕頭。

平日裏有很多賢能高貴的人都做不到這樣自在的睡眠，到我能安心躺下好好休息的時候，就會無比恬靜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