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學慕高遠，讀書不求解。 志爲逍遙遊，恥以聲名賣。 寧從子桑簡，不願伯夷隘。 未常憂瓠落，豈復顧機械。 遯時良無悶，涉俗適得怪。 但使心休休，那論行夬夬。 世塗劇坎穽，人理甚蜂蠆。 低顏費將迎，非意成睚眥。 鐵冠喜彈畫，法吏樂罥絓。 洗濯出瘢痍，丹青恣描畫。 抗言畏不傷，奉職謂匪懈。 指擿本無瑕，銷鑠緣鼓韛。 羣嬉更嘯呼，鬥巧逾狡獪。 抵巇加捷翻，取必期稱快。 上恩初優假，一眚猶縱解。 雖蒙三面寬，未免六翮鎩。 全生愧液樠，有道羨瘖瞶。 失馬未必悲，墮甑何足喟。 后皇物羣生，大塊爲之噫。 在盈或時虧，有支那可壞。 行葦無踐履，甘棠勿翦拜。 猶將採葑菲，詎有棄菅蒯。 寧當置韶濩，始欲薦任韎。 厭飫椒與蘭，玩惜饐而餲。 宿名守枯槁，知命遺芥蒂。 猖狂蹈大方，屈服嗌若喝。 腰舟雖雲慎，吹虀亦已憊。 既往誠無追，有來當自戒。 蕭蕭鬢毛改，杳杳歲月邁。 愚謀向千失，晚悟猶一灑。 龜手世絣絖，支離保針茝。 鬻渡學操舟，閉肆從問卦。 念皆賢者爲，亟聞古人話。 有田倚江湖，往歲成畝澮。 還歸豈無圖，緒業頗未敗。 採菰仍得魚，種榆因及薤。 小屋蔽蓬茅，大囷輸精稗。 逢迎具壺漿，稱貸償私債。 暑從泉流濯，寒有檐日曬。 何苦事明經，區區矜地芥。
書懷
譯文：
我年幼求學時就仰慕高遠的志向，讀書只求領會精神而不過分拘泥於字句的解釋。我的志向是像莊子筆下的大鵬那樣逍遙自在地遨遊，以用聲名去換取利益爲恥。我寧願像子桑那樣簡約隨性地生活，也不願像伯夷那樣狹隘固執。我從不擔憂自己像那大而無用的葫蘆，更不會去關注那些機巧權謀之事。
順應時勢隱居起來，我並沒有什麼煩悶，一旦涉足世俗，反而會招來各種怪異的事情。只要內心能保持安閒自得，又何必去在意行爲是否果敢堅決呢。
這世間的道路就像佈滿了陷阱一樣危險，人際關係也像蜂蠍一樣讓人防不勝防。我低聲下氣地去應酬周旋，卻常常因爲一些意外之事而與人結下仇怨。那些御史喜歡彈劾他人，執法官吏樂於給人羅織罪名。他們把本來的小毛病無限放大，肆意地歪曲描繪他人的過錯。我直言抗爭又怕會傷害到自己，盡職工作卻被認爲不夠勤勉。他們指責我時，其實我本沒有什麼過錯，而我的聲譽被詆譭，都是因爲有人在背後造謠生事。
那些人成羣結夥地嬉笑喧鬧，互相鬥智鬥巧，比狡猾的孩子還要過分。他們抓住別人的一點小縫隙就迅速地攻擊，一定要達到讓自己稱心快意的目的。皇上起初對我還比較寬容，一次小過錯還能饒恕我。雖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寬恕，但我的羽翼還是受到了損傷。
我慚愧自己不能像液樠那樣保全自身，羨慕那些裝聾作啞卻懂得處世之道的人。失馬不一定就是壞事，打破了甑又何必去嘆息呢。上天孕育了萬物，大自然會發出各種聲響。事物有盈滿的時候，也會有虧損的時候，既然有生命的存在，又怎麼會沒有毀壞呢。
人們連路邊的蘆葦都不踐踏，對甘棠樹也不輕易砍伐。還會採摘蕪菁和蘿蔔，又怎麼會輕易丟棄菅草和蒯草呢。怎麼能捨棄高雅的韶濩之樂，卻去推崇低俗的任韎之音呢。人們喫膩了花椒和蘭花，卻把玩珍惜着那些變質發臭的食物。
我堅守着舊日的名聲，安於貧困的生活，懂得天命，不再爲瑣事而耿耿於懷。我本想隨心所欲地遵循大道，卻在現實中屈服，喉嚨乾渴得像要冒煙一樣難受。即使我小心翼翼地行事，也已經疲憊不堪了。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未來的日子我應當自我警戒。我的鬢髮已經稀疏斑白，歲月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我過去的謀劃已經失誤了千百次，現在晚年有所醒悟，還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就像有人用防止手凍裂的藥去漂洗絲絮，也有人憑藉殘疾之身得以保全性命。我可以去學習駕船擺渡，或者關了店鋪去學習問卦。我知道這些都是賢人的作爲，也多次聽聞古人的教誨。
我在江湖邊有田地，往年已經修好了溝渠。回家難道就沒有生活的打算嗎？我的家業也還沒有衰敗。我可以去採摘茭白，還能釣到魚，種上榆樹的同時也種上薤菜。用茅草搭建小屋來遮蔽風雨，把精米和稗子儲存在大糧倉裏。我可以準備好酒漿去迎接客人，借貸來償還私人的債務。夏天可以在泉水裏洗澡，冬天可以在屋檐下曬太陽。何苦還要去鑽研儒家經典，爲了那一點點微小的名利而奔波呢。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