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无大小,雉堞皆有楼。 其间著名者,不过十数州。 吹箫事辽夐,仙迹难寻求。 庾公在九江,缔构何风流。 谢守镇宣城,叠嶂名有由。 东阳敞八咏,吾闻沈隠侯。 白雪架郢中,调高难和酬。 黄鹤倚鄂渚,仙去事悠悠。 赞皇谪滁上,作赋怀嵩丘。 楼居出俗态,泽国多胜游。 好景不遇人,安得名存留。 齐安古郡废,移此清江头。 筑城随山势,屈曲复环周。 兹楼最轩豁,旷望西北陬。 武昌地如掌,天末入双眸。 平远无林木,一望同离娄。 山形如八字,会合势相勾。 三国事既远,六朝名亦休。 近从唐末来,争夺互仇雠。 斯楼备矢石,此地控咽喉。 终朝望烽燧,连岁事戈矛。 可怜好诗景,牢落无人收。 皇家统万国,远迩尽怀柔。 三圣四十年,荡荡文德修。 淮甸为内地,黄冈压上游。 儒冠假郡印,践更若公邮。 况多办职吏,谁肯恣吟讴。 伊余何为者,窃慕骚人俦。 两朝掌文翰,十年侍冕旒。 去岁出西掖,谪居抱穷愁。 日日江楼上,风物得冥搜。 何人名月波,此义颇为优。 西南新桂魄,初上悬玉钩。 晓濑清且浅,漂荡影沉浮。 三五金波满,夜光如暗投。 骊龙弄颔珠,晃朗照汀洲。 澹台拔宝剑,碎璧斩长虬。 冰轮晓入地,推下赤金毬。 阑干四五星,斜汉印清秋。 谁家上元灯,儿戏刳𦸈𧁾。 此景吟不出,谩使声呦呦。 千里画图阔,四时诗兴幽。 野花媚宫缬,芳草铺碧䌷。 火云照沙浦,暴雨倾瓦沟。 白乱芦花散,红殷蓼穗稠。 簷冰垂若绠,雪片大于鸥。 江蓠烟漠漠,官柳雨飕飕。 舟子斜荡桨,牧童倒骑牛。 水獭有时戏,江豚颇能泅。 山鸟奏竽籁,落霞展衾裯。 鱼网雪离离,酒旗风飂飂。 旅怀虽自适,诗物奈相尤。 右顾徐邈洞,精灵知在否。 左瞰伍员庙,荒隙令人羞。 楼中何所有,官酝湛蚍蜉。 棋枰留客坐,琴调待僧抽。 橘苞邻药鼎,诗笔间茶瓯。 平生性幽独,寂寞谁献酬。 官常已三黜,怀抱罹百忧。 凭栏忆王粲,望阙同子牟。 自甘成潦倒,无复事声猷。 身世喻泡幻,衣冠如赘瘤。 放意无何乡,谁分亲与仇。 寓形朝籍中,毁誉任啁啾。 君恩无路报,民瘼无术瘳。 唯惭恋禄俸,未去耕田畴。 题诗郡楼上,含毫思夷犹。 功名非范蠡,何必泛扁舟。
月波楼咏怀
译文:
无论郡城大小,城墙上都建有城楼。在众多城楼中有名气的,不过十几个州的。
像萧史吹箫引凤的事已很遥远,仙人的踪迹难以寻觅。庾亮在九江时,所建造的楼宇是多么有风流韵致。谢朓镇守宣城,叠嶂楼名字的由来也有故事。东阳郡有八咏楼,我听闻是沈约所建。郢中有人唱起《白雪》之曲,曲调高雅难以应和。黄鹤楼倚靠在鄂州,仙人离去后事情已很悠远。李德裕被贬到滁州,作赋怀念嵩山。
住在楼中能摆脱世俗姿态,水乡有很多值得游览的美景。但好的景致若遇不到欣赏的人,怎么能声名留存呢?
齐安古郡已经荒废,移到了清江边上。修筑城墙顺着山势,曲折环绕。这座月波楼最为开阔敞亮,能向西北方向远望。武昌城小得像手掌一样,天边的景色尽收眼底。平坦辽远之处没有树木,一眼望去能看得极其清楚。山的形状像八字,相互会合勾连。三国的故事已经久远,六朝的声名也已消逝。从唐末以来,这里争夺不断,各方互相为仇敌。这座楼曾用来防备箭矢石块,此地是咽喉要地。整天能看到烽火,连年都有战事。可惜这么好的诗意之景,冷落而无人欣赏。
如今皇家统御万国,远近都被安抚怀柔。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四十年,文德广布。淮甸成了内地,黄冈处于上游之地。文人戴着儒冠暂领郡印,任职更替就像驿站传递。况且还有很多尽职的官吏,谁肯尽情吟诗呢?
我是什么样的人呢?私下里仰慕诗人之辈。我曾在两朝掌管文翰之事,十年侍奉在皇帝身边。去年从西掖被贬出京,谪居在此满怀穷愁。我天天在江楼上,深入探寻这里的风物景致。不知是谁给这楼取名月波,这名字含义十分美好。西南方向初升的月亮,像刚挂上的玉钩。清晨的浅濑水又清又浅,月影在水中漂浮。到了十五月圆,月光如暗中投下的光亮。就像骊龙玩弄颔下的宝珠,明亮地照着汀洲。又好似澹台灭明拔出宝剑,斩碎璧玉斩杀长虬。清晨月亮落下,如同推下一个赤金球。栏杆外星星闪烁,银河映照着清秋。就像谁家上元节的灯,像小孩子用葫芦做的玩具。这样的美景我难以用诗吟出,只能空自发出呦呦的叹息。
这里有千里开阔的画图,四季都有清幽的诗兴。野花比宫中的缯帛还艳丽,芳草像铺开的绿绸。火红的云彩照着沙滩,暴雨像从瓦沟中倾泻而下。芦花像白雪般飘散,蓼穗红得密密麻麻。屋檐下的冰柱像绳索一样垂下,雪片比海鸥还大。江蓠笼罩着漠漠烟雾,官柳在雨中沙沙作响。船夫斜着划桨,牧童倒骑着牛。水獭有时出来嬉戏,江豚很会游泳。山鸟的叫声像吹奏竽籁,落霞像展开的被子。鱼网像雪一样洁白整齐,酒旗在风中飘动。我虽然旅居在此自我感觉闲适,但诗景总让我心生感触。
向右看是徐邈洞,不知道里面的精灵是否还在。向左俯瞰伍员庙,荒废的样子让人羞愧。楼中有些什么呢?有官府酿造的美酒。摆着棋盘留客人坐下对弈,调好琴弦等待僧人来弹奏。橘子挨着药鼎,写诗的笔与茶瓯相伴。
我平生性格喜爱幽静孤独,寂寞之中无人和我唱和。我已经多次被贬官,心中满是忧愁。凭栏而望,我想起王粲,遥望宫阙就像庄辛思念楚王。我自己甘愿变得潦倒,不再追求声名功绩。我把身世看作泡影虚幻,把官服看作多余的累赘。我放纵心意在虚无之境,不去区分亲仇。我寄身于朝廷官员之列,任由别人诋毁赞誉。君恩我没有办法报答,百姓的疾苦我也没有办法救治。我只惭愧贪恋俸禄,没有去耕田种地。
我在郡楼上题诗,拿着笔思绪徘徊。我又不是范蠡那样的人,何必去泛着扁舟隐居呢。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