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洛行

我生海南萬山間,出門岡隴相迴環。 平田更無十里闊,何處知有天地寬。 男兒墮地六合志,抱此一寸常悁悁。 早年曾作天府客,長歌東出穆陵關。 關頭仰天坐嘆息,百年事業如彈丸。 乾坤只限衣帶水,何繇萬里窺中原。 只今文軌一朝混,地不改闢時易然。 斯須洛京見嵩華,咫尺孔林登泰山。 聖賢往跡正在此,譬若木水有本原。 北方學道古所貴,當年楚產皆其偏。 從來一氣有旺歇,況及人事多移遷。 程門立雪道南後,幸此一脈猶綿延。 武夷考亭今洙泗,文公之學行八埏。 當時亦號小洛陽,遊胡劉蔡居相聯。 風流不減程邵馬,至今故老人能言。 起來高目視八荒,斯文一縷千鈞懸。 人心不啻溺焚急,茫茫大柄伊誰顓。 但得人讀周孔書,不患古道今無傳。 圖書龍馬事闊遠,滎河溫洛仍當年。 疇分三三卦八八,舉目法象非虛玄。 大哉伊亳一德書,此極翼翼甸幅員。 太平六典深識此,下方餘意公惓惓。 不惟周官列三百,更將儀禮陳三千。 成周致治絕千古,空餘軌則留殘編。 尼山已嘆鳳不至,祇有夢寐相周旋。 從茲架漏過千載,何時赤子當息肩。 漢初自是有餘責,仁義經制皆蕝綿。 董公年老賈生少,至今秦法常襲沿。 婁敬一言豈通論,長雄氣習爭相挻。 絕愛東都一代治,猶是三代氣象存。 泱泱思樂鼓鍾地,冠帶幾萬圜橋門。 尊師重傅古亦少,一變至道夫何難。 惜哉桓榮無此學,西方現出金光仙。 馬來牛去事甚淺,自此正氣常腥羶。 秣陵青山那得似,獨有此地餘衣冠。 王通元經莫輕議,太和文治誠班班。 一時禮樂盛興學,千閭萬井皆均田。 殷周而下此一治,王蘇諸老重討論。 卻恨晉陽好昌運,大綱不正他何觀。 此幾一失又幾載,高天厚地銜深冤。 雖然正氣當有合,古今良會應非慳。 書生杜門三十載,邂逅三生一日緣。 願言挾冊拜曲阜,更欲促駕窺澗瀍。 河南夫子倡道地,似聞荒草凝悽煙。 聖賢事事在耳目,依然昔日佳山川。 文公之道會當北,古今此理常往還。 昭代表章自此始,九州四海須同文。 大道久分要統一,皇極一建趨蕩平。 老癃扶杖何日見,深衷寓此觀洛篇。 堯夫卜宅太平日,有道經世常一元。 揚帆東南必滄海,振屐西北須崑崙。 魯侯僖伯我有望,殘山剩水難爲妍。

譯文:

我出生在海南的萬重山間,一出門就是山巒岡隴曲折迴環。 平坦的田地連十里的寬度都沒有,哪裏能知道天地的廣闊無邊。 男兒落地便有闖蕩天下的志向,懷揣着這一點抱負常常憂悶不安。 早年我也曾到京城成爲天子賓客,高歌着向東走出穆陵關。 在關頭上我仰天而坐嘆息連連,百年的事業就像彈丸般渺小可憐。 天地之間彷彿只被這衣帶般的江水侷限,怎麼能有機會萬里迢迢去窺探中原。 如今文字和車軌統一,天下一朝混同,土地沒有擴大但時代已經改變。 轉眼間就能在洛京見到嵩山和華山,近在咫尺就能登上泰山去拜謁孔林。 聖賢往昔的蹤跡就在這裏啊,就好像樹木和流水都有它們的根源。 北方求學問道自古以來就被人看重,當年楚國的人才都有些偏狹。 從來這天地間的氣運有興盛也有衰歇,何況人事還多有變遷。 程門立雪,道傳南方之後,所幸這一脈的學問還在綿延不斷。 武夷和考亭如今就如同當年的洙水和泗水,文公的學問通行於四面八方。 當時那裏也號稱小洛陽,遊酢、胡安國、劉勉之、蔡元定等賢人居處相連。 他們的風流韻事不比程顥、邵雍、司馬光遜色,至今老人們還能把這些故事流傳。 我站起身來高瞻遠矚掃視八荒,這斯文一脈如千鈞重擔懸於一線。 人心就像陷入溺水和火焚一樣危急,茫茫世間的大權到底由誰來掌管。 只要人們能讀周公和孔子的書,就不用擔心古道在今天無法流傳。 河圖龍馬的事情已經久遠,滎河和溫洛依然還是當年模樣。 八卦的卦象區分明確,舉目所見的法象並非虛妄玄遠。 偉大啊,伊尹和太甲之間《一德》這樣的書,這裏的規矩法度嚴密地規劃着疆域。 《唐六典》深刻地認識到這些,下面的人也對此誠懇關切。 不僅《周禮》中列出三百種官職,還把《儀禮》陳列了三千條規範。 西周的大治超越千古,只空餘那些規章法則留在殘舊的書卷。 孔子已經嘆息鳳凰不再降臨,只能在夢寐中與理想的盛世周旋。 從此之後修補將就過了千年,什麼時候百姓才能卸下重擔得以休閒。 漢初自然是有不足之處,仁義和制度都不夠完善周全。 董仲舒年老賈誼年少,至今秦朝的法令還常常被沿襲。 婁敬的一番話哪裏能算作通論,爭強好勝的風氣互相影響不斷蔓延。 我極其喜愛東漢一代的治理,還留存着三代的氣象風範。 那熱鬧歡快的鼓鍾之地,有成千上萬戴着冠帶的人聚集在橋門旁邊。 尊師重道在古代也很稀少,要達到理想的治世又有何難。 可惜啊桓榮沒有這樣的學問,西方的佛教卻現出了金光閃閃的神仙。 朝代更替的事情看似簡單,從這以後正氣常常被污濁沾染。 秣陵的青山哪裏能比得上這裏,只有此地還留存着舊日的衣冠。 王通的《元經》不要輕易去非議,太和年間的文治確實有顯著的表現。 一時間禮樂興盛興辦學校,千村萬落都實行了均田。 殷商和周朝之後這是一次大治,王安石、蘇軾等前輩曾重新討論評判。 只恨晉陽的好運昌盛,大綱不正其他方面又有什麼可看。 這關鍵的機會一失又是多年,對着高天厚地我心懷深深的哀怨。 雖然正氣終有聚合的時候,古往今來的良辰盛會不應太罕見。 我杜門不出三十年,偶然間有了這三生難得的一日機緣。 我希望帶着書冊去曲阜拜謁,更想趕快駕車去窺探澗水和瀍水。 河南程夫子倡導道學的地方,好像聽說如今荒草叢生滿是淒涼的煙。 聖賢的事蹟彷彿就在眼前,山川依然還是昔日的美好容顏。 文公的學說定會傳到北方,古往今來這個道理本就循環往還。 在這盛世彰顯文化就從這裏開始,九州四海應該有統一的文字語言。 大道長久分離就要走向統一,皇極一旦建立就能趨向太平平坦。 我這老病之人拄着柺杖何時能見到,我把這深深的心意寄託在這篇《觀洛行》裏邊。 邵雍在太平之日卜選住宅,他有道能經世治理,讓世界有個開端。 揚帆向東南必然要經過滄海,抬腳向西北一定要登上崑崙之巔。 我對魯侯、僖伯那樣的人抱有期望,殘山剩水實在難以展現美好容顏。
關於作者
宋代熊禾

熊禾(1247~1312年),字位辛,一字去非,號勿軒,晚號退齋。元初著名理學家、教育家。建陽崇泰裏(今莒口鄉)人,世居雲谷鰲峯之陽熊墩。幼年穎慧,有志於濂、洛、關、閩之學。訪朱熹門人輔廣,拜其爲師,遊浙江,受業於劉敬堂,得朱熹晚年同黃幹論學之要旨。登南宋鹹淳十年(1274年)進士,受任汀州(今屬福建)司戶參軍,頗有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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